中在赛事方安排的酒店里,今天的采访自然也被安排在那间酒店,因此李艺率一大早就在权至龙的护送下赶到了酒店。
器乐类项目的决赛曲目都是协奏曲,但和李艺率之前参加过的范赛稍有不同,肖赛的决赛只需要完成一首协奏曲演奏——从肖邦生前唯二的协奏曲中择一首完成。
李艺率牵着权至龙的手走进选手休息室的时候有无数目光汇聚在她的身上。
其实大家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
这大概也有没有参与集体住宿、嫌少与同龄选手交流的缘故,但更多的,是大家显然把她当成了一个颇为强劲的假想敌。
协奏曲本质上是需要靠与乐队的合奏才能够展现完美的作品水平,因此和乐队合作的经验越多,所演奏的效果就越好。从这一点来说,14岁就站上其他国际比赛的决赛舞台,且这几年间和知名交响乐团合作过数次的李艺率占尽了优势,自然会引起其他选手的警惕与忌惮。
休息室里除了等待采访的选手、选手的指导老师和陪同人员外,还有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调试设备拍摄花絮。
两人找了个靠近边缘的位置坐下(尽管他们很难做到不被人注意),李艺率将小包放在权至龙的膝盖上,小声地同他说话:
“是不是来得有点早了?”
权至龙知道她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此捏了捏她的手指哄到:“稍微再等一会好了。要不要喝水?”
李艺率:“不要。”
她歪头打量起周围的选手,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我还是直到今天才认清楚决赛的选手。哦莫,有好几个亚裔,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
权至龙:“…………”
你这家伙都参加比赛快一个多月了竟然连人都人不清楚吗??未免也太孤僻了吧!
可李艺率却振振有词:“钢琴又不是什么合作项目,不管和选手的关系处得怎么样都不影响技术啊。”
说到这里,李艺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用肘尖戳了戳权至龙:“对了小权,我哥哥的飞机下午到,等一会采访结束咱们去机场接他哦。”
权至龙:“……?”
闻言他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偏偏碍于是公共场合,只能压低声音以一种十足惊吓的语气结结巴巴道:
“这、这么突然吗……怎么你之前没说起过……”
“干嘛忽然这么紧张啊?之前又不是没见过我哥哥。”
李艺率斜了他一眼,哪里就突然了啊?
李叡承甚至之前还主动和她说起在公司见到这家伙给子公司产品拍广告呢,上高中时到她家做客也碰到过好几次,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吧!
权至龙:“……你根本就不懂。”
之前他什么身份?李艺率的跟班,仆人,同桌,好朋友……现在,现在则截然不同。
作为一个觊觎多年终于得偿所愿甚至对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的坏家伙……尽管李艺率早就和家里告知过和他交往的事情,甚至他们之前还单独出去度假过,她家的两位男士估计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心知肚明,可只要回想起上一次在广告片场碰见李叡承笑眯眯的模样,权至龙就不免一阵脊背发凉。
因此这一刻他的心虚是必然的。
坏了,明明参加决赛的人是李艺率,可出于某些众所周知的原因,在决赛开始的前一天,无关人员权至龙便已经开始惴惴不安地胃疼了起来。
*
很快选手们按照编号顺序被叫到名字,进入隔壁临时布置的采访间。
李艺率的位置中间靠后,当她被工作人员引领着走进采访间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印有肖赛官方Logo的深色巨大幕布。
两把造型简洁的椅子,一盏柔光箱正对着主位,一台摄像机在正前方,旁边还有一位拿着反光板的工作人员。
“请坐,Miss Lee。”采访人员是一位气质干练、大约四十岁左右的女士,她微笑着用英语示意,态度专业而友好。
李艺率微微颔首,在指定的椅子上坐下,姿态自然而挺拔,双手轻轻交叠放在膝上。她今天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衬衫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也让她在镜头前显得更加沉静。
“放松就好,我们只是简单聊几句,为决赛前的短片收集一些素材。”采访的女士先是安抚了一句,随后看了一眼清单,开始了正式提问。
问题大抵围绕着比赛展开,从对肖邦的看法、对其他选手的评价到决赛准备的曲目。
她的回答不是泛泛而谈,声音清晰,冷静自持,听上去很有条理。
随后对方话音一转,问了一个可能对选手而言颇为尖锐的问题:“我们都知道,您之前参加过范·克莱本钢琴大赛取得了了不起的荣誉,作为演奏家,您似乎已经向世人证明过自己……那这次参赛的理由,能谈谈吗?”
实际上,大多数顶级国际比赛只有年龄限制,并不会明文禁止已经获得其他大赛金奖的选手来参赛。
可尽管规则允许,但在现实层面还是会被认为是不明智,甚至是不合时宜的。
这其中有许多原因,首当其冲的就是以世界冠军的身份回去参加另一个比赛,会被业界视为一种“降维打击”,赢了业内并不会夸赞,只会认为是理所应当,反之,如果折戟则是对声誉的一次重大打击,完全得不偿失。
况且,赢得同类型赛事的金奖也就意味着这名演奏家已经“毕业”了,此后的职业赛道已经完全不同,加上比赛特性的不同和评审口味的差异,像李艺率这样的职业选择在外人看来绝对是弊大于利的。
但李艺率的态度显得十分坦诚。
她微微侧头看向摄像头,眼神平静专注:“我之前一直将精力聚焦于德奥学派作品,这一次来挑战肖邦,就是想要突破自己的舒适区。”
嘻嘻,其实才不是这么一回事呢。
她是抱着拿金奖的决心来的,等到时候一定要拍一张抱着奖杯的照片寄给那位讨厌的乐评人狠狠打他的脸!
已经拥有十多年装模做样经验的李艺率面上不动声色地接受着采访女士的欣赏目光,脑子里其实已经想好了无数准备寄明信片的刻薄语录了。
这件事直到李艺率从机场接回哥哥,连同自家男朋友坐在餐厅吃饭时还颇有些愤愤地抱怨起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讨厌的乐评人突然被爆出犯罪丑闻被抓起来了,害得我想给他寄门票让他亲自来现场都没法实现,真是便宜那个家伙了!”
如果能在现场看到他狼狈尴尬的模样,李艺率甚至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是多快乐的小孩!
闻言,李叡承只是推着眼镜浅淡地笑了笑,“是啊,真是便宜他了。”
这么说着,他又看向假装自己是木头人降低存在感的权至龙:“至龙xi怎么一直不说话?”
权至龙:“…………”
他哪里敢说话啊!
自从李叡承知道权至龙这几天一直和李艺率住同一个套房同一间房间以后就以一种微妙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搞得权至龙几乎不敢抬头对上李叡承审视的目光。
他干笑着露出牙齿,艰难地挤出嘴角的笑纹。可偏偏身边有一个完全读不懂空气的家伙拍着他的肩膀大大咧咧试图帮他打圆场:“小权这家伙工作了以后真的越来越内向了!”
权至龙:“………………”
*
决赛,华沙国家爱乐音乐厅主厅座无虚席。
李艺率穿着一袭垂坠感十足的黑色丝绒吊带长裙,披肩长发被松散地挽在脑后——今天她从演出服装到发型全部都由权至龙一手包圆。
他把几枚小星星和小月亮形状的小卡子别在她的发髻间,看着几缕垂坠下来的发丝和空荡荡的耳垂,不免遗憾道:“耳朵上有点空了吧,戴点东西多好看啊。”
之前在大溪地旅行时权至龙给她买了一对质感温润的黑珍珠耳钉,可惜李艺率一直嫌麻烦没有戴,这让权至龙颇感郁卒。
“我有你给我做的小星星就够啦。”
李艺率歪着头在琴室的镜子前转了转,看了一眼镜中已经算是盛装打扮的自己,颇有些美滋滋地答道。
是的,她现在戴的小夹子也是权至龙本人的手工制品,自从最开始给李艺率送出那枚发夹开始,他闲下来时也产生了些做小饰品的爱好。
真拿这个家伙没辙啊。
看着她那副弯着眼睛可爱到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的模样,权至龙也跟着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眼看候场的时间差不多了,身后李叡承的目光也越来越如芒刺背,权至龙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艺率呀,还记得我们最开始的约定吗?”
“那就好。”
见她点头,权至龙捏捏她的指尖,浅色的瞳孔沉淀出深沉的温柔:“我会在下面一直陪着你的。”
目送哥哥和男友离开,李艺率闭着眼睛在心里滴答滴答数起了节拍。十分钟后,有工作人员引导她走上舞台侧翼,广播里的声音也适时响起:
“第一位选手,李艺率,韩国,钢琴选择:斯坦威。”
“作品选择:《e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
“乐队:波兰国家爱乐乐团,指挥:雅克·贝尔蒙特。”
聚光灯如月光倾泻,李艺率在掌声中缓步走上舞台。她的面容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向台下评委和观众鞠躬,在琴凳上落座,调整呼吸。
记忆又被拉回了那个冬日的傍晚,身材远没有现在高挑的瘦小少年红着耳朵,眨着明亮的眼睛对她许下承诺……连带着那个暮色深沉的冬日也被渲染出了几分温柔。
那个傍晚的温暖实在是叫人很难忘记呀。
这么想着,她睁开眼睛,与指挥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指挥棒落下——
*
肖邦的一生只留下两部协奏曲作品。
李艺率选择的这部编号为Op. 11的第一协奏曲,实际上是在肖邦的《f小调第二钢琴协奏曲》(Op. 21)之后创作的,只是因为出版顺序在先,所以才被编为第一。
其实从听众欣赏的角度也能有更直观的感受,这部作品实际上比“第二号”协奏曲更为成熟,完成度也更高。
这是肖邦在华沙音乐学院的最后时期,也是他离开祖国波兰前的最后一部大型作品。那时期的肖邦,正处在青春洋溢,对未来充满憧憬与不安的年纪。
因此这部作品中既有对舞台的渴望,也流露着一丝淡淡的忧郁。全曲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纯粹情感,遵循传统的快-慢-快三乐章协奏曲形式,是肖邦独特的风格与精湛技巧的完美融合。
这首曲子与沿用了莫扎特所确立的古典协奏曲曲式,先由管弦乐合奏第一主题,然后由弦乐来演奏出第二主题,紧接着才是钢琴极尽华丽技巧地演奏——开篇呈示部有长达四分钟的引子,管弦乐深沉地铺开,带着无法言说的庄重。
音乐厅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被灯光笼罩的区域,等待着钢琴的第一次发声。
终于,弦乐声部的延长音之后,李艺率的双手落下了——
钢琴的首次进入时落下两组重音,紧接着是一段深情忧郁的独白,一位青年正诉说着他内心的憧憬与离愁。
李艺率的触键在此刻展现了极尽柔美的诗意——她运用了极为连贯的触键,让音色变得异常绵长圆润且富有穿透力。每一个音符都像是被指尖精心打磨,带着朦胧的美感,串联成一条优雅柔和的旋律线。
仅仅是几小节的呈现,便已勾勒出肖邦笔下那片深邃而炽热,牢牢抓住了在场评审和听众的耳朵。
实际上,肖
63 闪击波兰(下)-->>(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