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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船破开夜色下的江水,船首悬挂的镇抚司旗号在猎猎风中翻卷,如同一只沉默而迅捷的夜枭。
李朝钦立于船头,任凭江风灌满他的飞鱼服。
自松江府登船,他已在这船头伫立了整整一个时辰,内心波澜壮阔,却远比脚下这奔流不息的长江更为汹涌。
他时而忆起魏忠贤那双苍老却饱含托付的眼睛,时而又仿佛能看见南京皇城中,那位年轻天子深不可测的目光。
深吸一口带着水汽的空气,李朝钦转身走入船舱。
密舱之内仅一灯如豆,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在舱壁上拉扯得忽长忽短。
李朝钦解开油布,将那一迭迭厚重的卷宗整齐地摊放在案几上。
这些便是他与麾下缇骑们耗时数月,从无数伪装与谎言中剥离出的真相。
在抵达南京面圣之前,他必须将这庞大如山的罪证,梳理成一柄锋利无匹的剑,一柄足以让天子一击必中,斩断帝国动脉上这颗巨大毒瘤的剑。
目光落在第一份卷宗上,李朝钦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了三个月前,那个潮湿阴冷的初春。
调查之初,他奉魏忠贤密令坐镇淮安府,统揽全局。
从各地汇总而来的初步情报雪片般飞来,却都指向同一个令人沮丧的结论:漕运总督衙门的账目,天衣无缝。
李朝钦并未如无头苍蝇般乱撞,更没有亲自带领缇骑去冲击那些防备森严的官署。
他选择将麾下最精锐的番子与密探像撒豆成兵一般,散入运河两岸的市井江湖之中。
不查官,而查民,查那些与漕运相关的三教九流——船工、纤夫、粮行伙计、青楼妓女……去听他们的醉话、怨言和吹嘘。
李朝钦如同一只蛰伏的蜘蛛,在淮安府内静静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耐心等待着猎物的触动。
他翻开书页,烛光下纸页上那一行行工整的蝇头小楷,配以精细的墨线图,仿佛不再是罪证,而是一部严谨的学术专著。
册子没有落款,扉页上却用朱笔批着一行小字:“历三朝,经四改,增删二十载,方成此规”。
看到这行字李朝钦便知,他面对的绝非某个天才书生的一时兴起,而是一个庞大体系数十年来罪恶的沉淀。
书中引经据典,从《天工开物》到《水经注》,详细论述了漕粮在漫长的运输途中可能遭遇的各种自然损耗。
鼠患根据历年各地粮仓的结构与季节变化,定出了不同仓位的啃食率;霉变.依据南北气候差异、黄梅雨季的时长,给出了精确到天的发霉比例;渗漏、火耗、风干……桩桩件件,皆被量化为一个个冰冷的数字。
每一条看似不起眼的定额背后,都可能是某位总督的创见,或是某位船帮长老用几十年的经验换来的巧思。
其考究与精算的程度,让李朝钦即便此刻重读,依旧感到荒谬的叹为观止。
这哪里是一本书,这分明是一座用无数贪欲和罪恶堆砌而成的壁垒!
若非他亲身追查,几乎要为这群为国分忧的能人们击节叫好。
然而,当他将这份凝聚了几代人“智慧”的“定例”,与另一队缇骑冒死从数个州县粮仓实地勘察得来的数据进行比对分析后,一个令人脊背生寒的真相浮现出来这个看似毫厘不爽的耗折定额,比最宽松的实际损耗还要凭空高出整整四成!
这意味着每年数百万石漕粮北运,就有数十万石的粮食在这本册子的庇护下,在账面上便名正言顺地人间蒸发了。
它们甚至不需要经过贪官污吏的层层盘剥,在起运的那一刻,就已经变成了可以公开瓜分的分内耗折!
这是何等文雅且滴水不漏的窃国!
它将几
第285章 :皇帝在前方开疆拓土,他们在后方疯狂墙角-->>(第1/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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