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官铁铺……今天又降价了,锄头镰刀比咱们便宜快三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她声音哽咽:“咱这手艺……难道真要烂在手里?”
李铁匠没接碗,只是狠狠抹了把脸,声音沙哑:“官铺?哼!那也叫铁器?用的都是什么烂铁渣子,淬火都淬不透!样子货!用不了几天就得卷刃豁口!
可……架不住人家便宜啊!穷苦人家,谁管你经不经用?能便宜几个钱是几个钱!”
他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铁砧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灰尘簌簌落下。
他祖传的手艺,选料精实,锻打千锤百炼,淬火恰到好处。
往年,他打出的锄头镰刀,在盂县是响当当的招牌,可自从郡守王泽的族中子弟来这开了那家“官营”铁铺后。
仗着有官家背景,低价倾销那些偷工减料的劣质铁器,他这小本经营的铁匠铺,立刻门可罗雀。
“手艺……手艺顶个屁用!”李铁匠颓然地垂下头。
就在这时,铺子虚掩的门被推开,一个风尘仆仆、操着虑虒口音的布贩探头进来。
“李师傅?忙着呢?”
李铁匠认得他,是常去虑虒贩布的老崔:“崔大哥?快进来坐,不忙……闲着呢。”他苦笑着招呼。
老崔也不客气,进来坐下,灌了口水,眼睛扫过冷清的铺子和角落的农具,叹道:“唉,盂县这营生,是越来越难做了吧?”
李铁匠夫妇只能苦笑摇头。
老崔压低声音:“李师傅,你这手艺,窝在这盂县,可惜了!知道虑虒吗?就太原郡的那个虑虒县!”
“虑虒县?”李铁匠茫然地抬起头。
“嗨!就是那位百骑杀得胡人胆寒的张显张使君治下!”老崔眼中放光。
“人家那里,也有铁官坊!在虑虒,匠人是宝!只要手艺好,肯下力气,进了铁官坊,月月有工钱拿,管吃管住!人家那锄头镰刀,铁口雪亮,分量足!哪像咱们盂县官铺那些糊弄人的玩意儿!!”
李铁匠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王氏也悄悄地攥紧了衣角。
“真……真有这等事?”李铁匠的声音有些发颤。
“千真万确!”老崔拍着胸脯:“我亲眼所见!人家虑虒县重匠人,重手艺!你这身本事,去了那边,保管是香饽饽!
总好过在这盂县,守着个冷炉子等死吧?”
李铁匠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铺子里来回踱步,布满愁容的脸上,第一次燃起了决绝的光。
“走!”他猛地停下,看向妻子:“收拾东西!带上家伙!去虑虒!”
“诶,听你的当家的。”
……
定襄郡,马岭关外二十里,残阳如血,将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染得更加凄厉。
几缕未散尽的青烟,从烧塌的房梁上袅袅升起。破碎的陶罐、打翻的磨盘、散落一地的鸡毛和干涸发黑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惨剧。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血腥味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膻臊气。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瘫坐在自家只剩下半堵土墙的“院子”里,怀中紧紧抱着一只破旧的瓦罐,眼神空洞地望着地上几道清晰杂乱的马蹄印。
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她的儿子、儿媳、还有刚满三岁的孙子,都倒在了昨夜那伙呼啸而至的鲜卑游骑的马刀之下,这瓦罐里,是她仅存的一点混着泥土的粟粒。
不远处,几个同样劫后余生的村民,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废墟中翻捡着,试图找出点还能用的家什。
一个汉子找到半袋被踩踏过的麦子,刚想捡起,却被旁边伸来的一只脏手死死抓住。
“我的!这是我家的!”另一个村民嘶哑地吼道,眼中是饿狼般的绿光。
“放屁!这明明是从我家灶台下扒拉出来的!”汉子毫不示弱。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翻滚在灰烬里,为了那半袋沾满泥灰的麦子,像野兽般撕咬着。
周围麻木的人群,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几个穿着破旧皮甲、面带菜色的郡兵,懒洋洋地靠在村口唯一还算完整的土墙下,冷眼看着这一切。
为首的队率嚼着一根草茎,啐了一口:“妈的,晦气!又白跑一趟!毛都没捞到一根!”
“队头,咱……咱就这么回去?”一个年轻郡兵看着村里惨状,有些不忍。
“不回去还能咋地?”队率斜了他一眼。
“追?往哪追?那些胡骑两条腿的马,咱是四条腿的人?追上去送死?定襄城里的官老爷们都不急,咱们这些小卒子急个屁!上报过了,就算交差!走吧!
第129章 :大风起兮(大女儿也可爱遂加更!)-->>(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