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令张峻点兵,即日北上。
消息传到涪城时,姜维正在与诸将议事。
廖化拍案而起:
“刘永这是要夺我们的兵权!”
麋威更是怒不可遏:
“我等浴血奋战,他们却在成都花天酒地!”
“如今还要来抢功,天理何在!”
姜维沉默良久,忽然问道:
“洛阳那边可有消息?”
“尚无音讯。”
麋威答道,“不过听说李丞相派其子李安前往汉中,想必是去见诸葛丞相了。”
姜维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传令三军,明日拔营,移师梓潼。”
“将军这是要退让?”
众将不解。
“非是退让,而是以退为进。”
姜维意味深长地说,“刘永越是咄咄逼人,就越快自取灭亡。”
……
话分两头,
大军最前线,诸葛孔明独立于城楼。
望着远处蜿蜒如蛇的栈道,手中羽扇轻摇,却拂不去眉间深锁的忧思。
距陛下三兴汉室已过廿载,而今洛阳城内暗流汹涌,这偏安蜀中的胜局反倒显得格外脆弱。
“丞相,李安持手书到。”
亲兵低声禀报。
孔明转身,见风尘仆仆的信使跪呈锦囊。
拆开看时,还真是老相爷李翊的亲笔。
信不长,字字千钧:
“汉室虽复,祸起萧墙。”
“吴王结党,越王养士。”
“今姜维退守梓潼,宜遣治儿前往相助。”
“魏延可用,然需制衡。切切。”
孔明默然良久,将信递给侍立一旁的年轻参军李治。
这年轻人虽然年纪不大,但眉目间却已有其父李翊的沉稳气度。
李治阅毕,神色微变,躬身道:
“丞相,家父之意,是要学生先去姜维将军军中效力。”
孔明颔首:
“既然老相爷如此吩咐,公子便先去吧。”
“那丞相这里……”
李治略显迟疑。
孔明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群山:
“公子且宽心,亮自有安排。”
“如今相爷既有计较,你便速去梓潼。”
送走李治,孔明即命亲兵召魏延前来。
不过半炷香功夫,魏延大踏步走上城楼,铁甲铿锵作响。
他远远便拱手道:
“丞相召末将何事?”
声音洪亮,却带着几分压抑的不满。
孔明不急于回应,待他走近,方缓缓道:“
文长,我知道你对我将你所献的偷渡阴平之计交给姜维去执行这件事耿耿于怀。”
魏延一怔,没想到丞相如此直白,只得硬生生回道:
“末将不敢。”
“你献策有功,我岂不知?”
孔明羽扇轻点地图,“然阴平险峻,非伯约这般熟悉地形者不能为。”
“我也知你立功心切,如今就有一功交给你,若你能成功,将来自有你升腾的机会。”
魏延眼中闪过精光,忙问:
“不知丞相欲委何任?”
孔明指向梓潼方向:
“如今蜀地虽定,然蜀中尚有三股军力。”
“吴王刘永所部,邓艾魏国旧部,以及姜维前军所部。”
“我本部尚有十万大军,加上张郃将军的五万大军,合计也有十五万人。”
“我欲分兵两万与你,前去梓潼驻扎,观察局势,随时待命。”
魏延眼珠转动,忽然压低声音:
“丞相如此安排,莫非是担心蜀中这三支军队有不臣之心?”
孔明微微颔首:
“……防患于未然。”
“吴王乃陛下次子,素有不臣之语。”
“去年,还被江南官员弹劾说,吴王与流亡海外的孙吴余孽有勾连。”
“甚至出卖军械、粮草到海外去,这都是吴王利用老相爷定下的对外通商之便所为。”
“但不管怎么讲,如今吴王在成都大肆分封,已经严重逾规。”
“且邓艾旧部虽降,其心难测。”
“姜维忠心可鉴,然其军中新附者众。”
“你此去,名为协防,实为监视。”
“待朝廷安抚之策施行,蜀地才是真正的平定。”
“届时你的功劳,并不亚于姜维偷渡阴平。”
魏延大喜,单膝跪地:
“末将必不负丞相重托!”
待魏延走远,城楼转角处转出一位白发老将,正是车骑大将军张郃。
他捋着花白长须,意味深长地笑道:
“丞相何故欺瞒老实人?”
孔明佯作不解:
“儁乂何出此言?”
张郃踱步至地图前,手指轻点洛阳方向:
“我在京中待了许多年,岂会看不出吴王、越王有争大位的心思?“
“老皇帝重亲情,对太子的态度始终不够坚定。”
“这才会让两王心怀希望。”
“如今你派魏延这莽夫去前线,不论将来是何结果,卷入太子之争,都不会有好下场。”
孔明沉默片刻,终于轻叹:
“儁乂要拆穿我的计谋吗?”
张郃摇头:
“丞相如此安排,定是得了李相爷的授意。”
“李相爷在朝中经营二十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天下。”
“既然相爷如此安排,我又何必多事?”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只是不知,丞相站在哪位皇子一边?”
孔明不答,反而问道:
“将军以为,魏延此去,可能成事?”
张郃冷笑:
“魏文长勇猛有余,智谋不足。”
“吴王刘永如今收了魏国之众,虽不见得其尽皆归心,但还是不好收场。”
“毕竟他是皇子,我们的圣主陛下,又是千古第一‘仁君’,您说是么?”
张郃意味深长地望着诸葛亮说道。
“至于邓艾旧部,那更非善类。”
“只怕魏延此去,非但不能制衡,反会激化矛盾。”
“正因如此,我才派他去。”
孔明忽然道。
张郃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丞相是要……”
孔明抬手制止他说下去,转身对亲兵道:
“备酒菜,我要与张将军共进晚餐。”
不多时,
亲兵在城楼中设下小案,端上一盘炙烤得金黄的小鹿肉,配一壶温酒。
张郃夹起一块鹿肉,细细品味:
“这半岁小鹿的肉,果然鲜嫩。”
孔明为他斟酒:
“儁乂可知,为何选半岁小鹿?”
张郃放下筷子,静待下文。
“太老则肉柴,太嫩则无味。”
“半岁之鹿,刚断母乳,始食百草。”
“肉质既有幼兽之嫩,又有野物之香。”
孔明意味深长地说,“治国用兵,亦是如此。”
“时机才是最为关键的。”
张郃举杯:
“那老夫愿闻其详。”
孔明函授:
“儁乂手握五万精兵,乃军中砥柱。”
“魏延此去,不论成败,皆可牵制蜀中三股势力。”
“待京师消息,你我再做决断。”
“李相爷的意思呢?”
“老相爷信中虽未明言,然遣子入姜维军中,其意已明。”
孔明从袖中又取出一封信,“这是今早到的密信。”
张郃展信观看,面色数变。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圣体欠安,速定蜀中,回师备变。”
“陛下他……”
张郃惊问。
孔明颔首:
“所以魏延必须去。”
“只有他在梓潼制造紧张,我们才有理由尽快平定蜀中,回师洛阳。”
张郃长叹一声:
“好一盘大棋!只是苦了魏文长,至今蒙在鼓里。”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孔明举杯,“待平定蜀中,还需儁乂与我同心协力。”
两只酒杯相碰,酒液微漾。
与此同时,李治快马加鞭,三日便抵达梓潼。
姜维闻报,亲出营寨相迎。
见李治风尘仆仆,不由问道:
“公子何故匆匆而来?”
李治奉上父亲手书:
“家父命我前来相助将军。”
姜维阅信,眉头微蹙,随即展颜笑道:
“……相爷多虑了。”
“蜀中局势虽复杂,尚在掌控之中。”
李治环顾左右,低声道:
“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姜维会意,引他入中军大帐,屏退左右。
李治这才道:
“离京前,家父曾密嘱在。”
“说越王刘理近日频繁联络朝中大臣,结交京中权贵。”
“朝中恐有异动。”
“家父担心,若陛下……若有不测。”
“蜀中新定,人心不宁,必生大变。”
姜维神色凝重:
“……相爷所虑极是。”
“只是我部多收蜀人之兵,稍需时间整顿。”
“魏延又率两万兵马来‘协防’,实为监视,行动更加不便。”
“家父正是虑及此点,”李治道,“才命我前来。”
“魏延那边,自有丞相安排。”
“将军当务之急,是尽快整合兵力,特别是要争取邓艾旧部的支持。”
姜维摇头:
“邓艾略过我,直接去投降吴王殿下。”
“只怕他心思也不单纯。”
李治摸了摸下巴,旋即说道:
“将军且安心在梓潼整顿兵马,我听说你入蜀之后,收降了蜀地不少兵马。”
“这些人毕竟是新附之众,其心难测,将军还是要小心防范。”
姜维颔首,正欲开言。
人报魏延已经领军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