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自家田产,聚众抗丈、申诉不公,乃至与丈量胥吏官员发生些许摩擦,岂非情理之中?”
    “其间分寸,诸公自当把握。”
    只要一开始的舆论引导得当,地方的百姓绝对会和丈量的官吏发生一定的矛盾。
    陈望派不了太多的人,这其中必然就有可以运作的空间。
    无论是用原先的胥吏,还是从外面招募的人,到了江南地方,很多事就好做了。
    暗中激起几场矛盾,或者是随意差人弄些手段,到时候一切的事务都会如同乱麻一般难以理清。
    钱谦益的他缓缓靠回椅背,隐入阴影,语气恢复了平静,但话中的寒意却弥漫开来。
    “届时,民情汹汹,聚众陈情,亦是保家卫产之常情,合乎天理人伦”
    “非我等不愿配合,实乃民意难违,地方安靖为重。”
    钱谦益注视着船舱之中六家的代表,冷声道。
    “他陈望纵有虎狼之师,难道还能将这江南每一个聚众请愿的村庄都屠戮殆尽不成?”
    “这阻挠新政的罪名,终究落不到我等遵纪守法的士绅头上。”
    船舱之中,烛火轻摇,映照着众人深思的面容。
    钱谦益提出的方略,无疑是最为现下最为可行的方略。
    王时敏指节轻叩扶手,率先颔首。
    “牧斋先生此策,以柔克刚,正是上策。”
    侯峒曾捋须沉吟。
    “舆论先行,民意为盾,分寸拿捏得当,确可令其进退维谷。”
    顾杲谨慎的补充道。
    “当务之急,是统一江南士林口径,暗中联络各地士人,同谋大事。”
    董祖源阴沉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
    “既要行事,便须周密,各地同时发动,如此方能显民意……之浩荡……”
    钱谦益见众人已达共识,缓缓起身,袖袍轻拂,正声道。
    “既如此,诸公且依计而行,切记——”
    钱谦益正准备定下最后的章程,却在最后的关键之时突然停止了言语。
    而后钱谦益的眉头微蹙,猛然抬头望向舱门的位置,神色恐怖至极。
    “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钱谦益的话音落下,舱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
    夜风悄然灌入,引得船舱之中烛火一阵轻微的的摇曳。
    方才被忽略的细微声响此刻清晰起来。
    那是靴底轻踏船板的细微响动声。
    还有某种液体规律而冰冷滴落在地的滴答声。
    下一瞬间,伴随着一声难听的吱呀声,舱门被猛然推开。
    更猛烈的湖风瞬间涌入,舱内八盏连枝灯台上的烛火疯狂摇曳、明灭不定,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顷刻之间半数的灯火便已熄灭,剩余的光亮也骤然暗淡,将整个船舱拖入半明半暗的诡异氛围之中。
    船舱之中,钱谦益的袖袍之中的手忍不住的颤抖了起来,他的面如死灰。
    空气之中那浓烈的血腥味已经揭露了一切。
    不同于船舱之中的昏暗,舱外已是一片灯火通明。
    一名魁梧的武臣身着正红色飞鱼服,头戴无翅乌纱帽,慵懒的斜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恰好堵在舱门之外。
    飞鱼服上用金线绣制的纹路在光影交错间仿佛活了过来,鳞甲生光,似要择人而噬。
    耀目的火光倾泻在他身上,也照亮身后锦衣卫缇骑手中出鞘的雁翎刀。
    刀身如镜,将凄冷月辉与温暖的火光一并折射入舱。
    道道寒光倒映在舱内地板,也映照入了一众士绅惊骇的双眸之中。
    就在那锦衣卫首领与一众锦衣卫缇骑的身后。
    明亮的火光清晰的勾勒出横七竖八倒伏于地的黑影。
    那些倒伏于地的黑影,正是钱谦益带来的贴身家丁。
    而此刻他们所有的人都已尽数成了无声的尸首,鲜血正从他们身下缓缓渗出,在甲板上蜿蜒开来。
    赵怀良缓缓抬眼,平淡的扫过舱内每一张瞬间失色的面孔。
    他的目光沉凝如水,恍若古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