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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节 夜航幽冥涧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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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说,如果将《辞海》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来,一个人怕是十辈子也认不完。又听她问我,知她脾气火暴,不想当面顶撞。以免惹她生气,只好默然不语。

    她冷笑了一声,道,我就背来你听听,免得教你们这些学堂里出来的人瞧不起人,话音未落,脱口便背了起来:阿埃挨欸哀皑蔼霭艾餲。隘爱僾薆暧叆壒碍庵盦,谙安鞍揞犴岸按案暗闇……每十字一句,娇息如兰。语声朗朗,煞是好听,但我耳里却只闻得阿阿爱爱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字句。完全想不起她背诵的是什么东西。只知道凡是字典皆以阿字开头,她眼下背诵的定然是字典正文的首页。待我听她背诵到惊字部时,才猛地想起她背诵的是《古汉语字典》,虽然并非她说的什么《辞海》,也仍是教我大为惊讶,常人或许不知,而我因从事古画研究,时常也用这《古汉语字典》查字解词。却是心中明了,那《古汉语字典》收录的尽是文言古词。不仅生僻少见,语义难懂,而且佶屈聱牙,殊难述诸口齿,没想到她随口念来,竟是有板有眼,合仄合韵,又像听龚丽娜唱《神曲》,意韵绵绵,如歌如乐,不由地连声赞汉,啊哟,啊哟,厉害,厉害!

    那女孩儿住了口,道,怎么样,老娘比那一般学堂里出来的强了不知多少倍吧?

    我随着她的语气,拽了一句文诌诌的话,不可同日而语,不可同日而语啊!

    那女孩儿想是平常在船上鲜少有人跟她说闹,这下突有人赞不绝口,不由地得意十分,开口又背道:

    阿,一,词头。用在人名或亲属名称前面。虞溥《江表传》:“肃附蒙背曰:‘吾谓大弟但有武略耳,至于今者,学识英博,非复吴下阿蒙’。”《古诗为焦仲卿妻作》:“阿母得闻之,槌床便大怒。”……

    二,大山丘。陶渊明《杂诗》“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三,山的转弯处。《楚辞.九歌.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

    直背到:古乐府《子夜四时歌.春歌》:“娉婷扬袖舞,阿那曲身轻。”当我听到这一句,心说,却不恰好用来比拟眼前这姑娘娇柔婀娜、姿容绝世么。一念至此,不由地又多看了那姑娘两眼,只觉得这她身上又挂上许多古代仕女的气质,真如湘妃临水、洛神降世,不由地脱口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住了口,见我一脸诚服,开心地道,女孩儿的名字可不是随便问的。转而又说,老娘今天高兴,可以告诉你,但是,你还是得拿一件东西来酬谢我。

    我心说,眼下悬在这江面上,只说是活过一时算一时,教我拿什么来谢你,便不好作声。

    那姑娘笑道,这样吧,你带我去坐飞机,就算你今天的船票和酬劳。

    我这时想到那些乘冲锋舟在江上搜索我的警察,心说,自己今天要是能活着离开这条船,带着这样一个花娇水嫩的姑娘去坐坐飞机,游山玩水一番,倒也真是一件美差,虽然她古灵精怪,喜欢捉弄人,可是这也正可以为旅途增添许多乐趣,却又想起她是范潇潇的女友,便开口说道,这种美事,岂轮得着我,那范潇潇知道了,还不和我拼命啊。

    那姑娘听我言到此处,竟怫然不悦,忽地双掌一击,嘟哝道,范潇潇那个死东西,几时管过我的死活,一天到晚搂着望远镜,老想着什么狄仁杰、福尔摩斯,哪里把我放在心上,我养个猫啊狗啊的都比他强。言语里尽是怨气。

    停得一停,那姑娘又冷冷地道,他想当警察,哼,你看这些警察哪里又有一个好人,连我爸爸也敢骂,看我回去不削死他,将他眼珠子抠出来喂鱼……

    我听她叽里咕噜说个不停,分明是将对那些警察的怨恨转嫁到了范潇潇身上,想想范潇潇被这个鬼丫头揪着耳朵、杀猪般哀嚎的样子,直觉地想笑。

    那姑娘抬起头儿,望向我道,我们的事还没完哩,又被你打岔岔到别人身上去了。

    我见她目光凶凶的,却怔怔地不知其意。

    她凤眼一瞪,张开食中二指,伸到我眼前,道,你不想带我去坐飞机是不是?看那样子,只要我说半个不字。她就要将我的眼珠子挖出来。

    我连忙向旁边让了让,说,我带我带!我巴不得带哩!

    说到这里。有一群江鸥从左舷的阴影里惊起,扑打着翅膀从我们身旁飞过,融入前方的黑暗中,随之有两束明晃晃的光柱从江鸥飞来的方向飞驰而来,溅起的浪头,扑打在江轮脚底下,哗哗作响。那光柱照在江面上。光柱背后传来嗡嗡声,翘首望去,正是两艘警用冲锋舟。其中一艘上有一人手里晃动着手电。一手抓着方向盘。他手中手电的光柱射向江面翻滚的浪涛,在波峰浪谷间时隐时现。头顶甲板上的探照灯也从别处转过来,照射着船首正前方的江面,甲板前方雪霰般的浓雾显得愈加浓稠。

    我与那姑娘垂脚坐在铁锚上。刚好在甲板正下方的暗影里。

    我以暗见明。看见那冲锋舟上握方向盘、持手电的人正是那阴魂不散的郭真超,他身旁立着的恰是那死缠烂打的雷小兵,另外一艘冲锋舟上却立着五个荷枪实弹的警员,胸前的防弹乔上赫然印着两个大字:特警。

    原来,郭真超领着那几艘船在江上搜索了一阵,一无所获,还以为我和那姑娘被浪头打到江底去了,又到船上找那船长拿了渔网来捕捞。却仍是一无所获,又被那船长哭丧着脸吵得心烦。便准备收队回程,却又不心甘,心说,若是再抓不着左焰,为儿子借的那六十万的欠款就要逾期了,只怕那袁小伟真的要遣人来索要,虽然自己不怕他,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再说,儿子过一阵,又会找自己伸手讨钱,自己到时又找谁借去。若是别人找自己要钱,自己没钱给他,推一推,躲一躲,也就算了,可自己的宝贝儿子要钱,如何藏得躲得,只怕他没钱,便会在外面学坏,所以,眼下还只能下一剂猛药,憋上一口气逮住左焰,即便是那混蛋手上没有那劳什子古画,却也可以将他交予“公司”的线人,拿到一笔赏金,解得我的后顾之忧。于是,他虽明知从船上掉入江中的人,必然会漂向下游,不可能停留在船头,却也抱着试它一试的心态,领人绕到船首来查看。

    我见那两艘冲锋舟上的警员,有的拿着手电射向江面,有的摇动舟上的探照灯在江面上左右巡视,心说,要是他们往上一照,岂不恰好照着我二人,等他们将枪瞄准我,我岂不是连跳江都来不及了,不由地大为紧张,遂四处找寻藏身之处,却怎奈徒手凭空,一无去处,又不甘心坐以待毙,便慌里慌张地立起身来,欲攀着锚链爬向头顶的舷窗,心想,只要钻进舷窗,进入舱底,有那厚厚的舷板作掩护,他们的子弹便奈何不了我,也可再与他们周旋一下。

    我用手抓着粗大锚链,蹬腿向上攀登,不料那链子在我脚下一吃力,便呛啷一声响。我正暗暗叫苦,后悔不已,就见脚下江面上射来一道光柱,将我与那姑娘笼罩在亮光中,有一人高喊道,郭队,快看,那上面!

    又是几道白光,刷地从江面上扫到我们身上,直照得我眼前白茫茫一片,不由地手一松,滑了下去,好在那女孩儿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我一条胳膊,让我的下坠之势稍稍缓了一缓。

    我伸出双手抱住铁锚上的锚钩,将双脚钩住另一根临近的锚钩,不教身体坠入江中。

    这时,江面上的风浪似又猛烈起来,一个浪头扑过来,打在我的脚面上。我连忙手脚并用翻上铁锚。却听那郭真超大喊道,左焰,你跑不了,主动自首吧。我们的政策你也知道,主动投案自首,宽大处理,抗拒不从,从严从重。

    我低头见他的冲锋舟已来到我脚下,只在十米之内,他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了我,连忙向躲到铁链后。一发子弹,咻地一声,擦着我的身体飞上了天。

    我心说,这哪里是来劝我投案的,分明是怕我开口,暴露他嫁祸于人的勾当,被我拉下马,不由地破口大骂他是乌龟王八蛋,诬陷好人,要杀我灭口。

    那姑娘本来还觉得好玩,这会儿见那警察真的拿枪砰砰地射来,不由地吓得花容失色,因她与我并肩连足。隔得甚近,害怕被枪射中,不由地娇声嚷道。啊呀,混帐警察,我又没有犯罪,当心别打着我了。

    其余的警察听这姑娘一阵乱嚷,也不好直接向我开枪,生怕误伤我那姑娘。

    那郭真超却害怕我再次逃脱,恨不得一枪将我撂倒。砰砰地又连发两枪。幸好那冲锋舟在浪涛中颠簸得厉害,让他失去了准头,否则。我早被他的子弹射穿了。

    那姑娘见那警察不顾她的呼喊,仍是射个不停,心里的恐惧立时变作了愤怒,高声骂道。妈的。你个龟儿子,叫什么名字,只要你没打死老娘,老娘得着机会便挖出你的眼珠子喂鱼,一时又觉得骂得轻了不解气,又泼口骂道,连你爸爸妈妈儿子儿孙爷爷奶奶祖宗十八代的眼珠子都挖出来喂鱼,一连将着这句话反复骂了好几遍。直骂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方才住口。我听她这一阵叫骂,用的竟全是重庆口音,心说,敢情这姑娘是重庆妹子,所以既是这么漂亮,又是这么泼辣。

    那郭真超被她颠三倒四地骂得狗血淋头,不由地心头火起,跳着脚怪叫道,小丫头,当心我撕烂你的嘴。

    那姑娘耳朵一偏,又用重庆口音道,啊呀,老娘听出来了,就是你这个龟儿子骂我爸爸的,更要将你爸爸妈妈儿子儿孙爷爷奶奶闺女婆婆姨娘姨婆祖宗二十八代全他娘的眼珠子都挖出来喂鱼喂鳖才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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