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怎么没来?
唐萍说,她家里有点事,请假了。
实际上,李明约了小拉拉去逛建江市新开的新世纪大商场了。
会开了整整七、八个小时,中午吃完饭开始,一直开到了深夜,她的方面一点一点都扯清楚了,按照区委区政府维稳工作专题会上的初步意见,可以考虑以经济补偿的方式来平息两个乡的矛盾。
但是,唐萍从会议的进展中,嗅出了孙长贵与庄向阳的态度差异,因为会议开来开去,各种细节都讨论到了,两人一直回避“钱从哪里出”这个实质问题。
中间,唐萍被老爸老妈喊着回了一趟家,孙长贵宣布暂时休会,与会人员吃了一顿饭。
吃饭的时候,孙长贵就经济补偿问题还主动跟庄向阳杜了点自己的看法,庄向阳当时闷头吃饭,没有表态。
唐萍回来之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了,还得继续开会。
孙长贵明确提出来,补偿款从乡财政收入中出。
这时,庄向阳突然发话了。
“我杜点个人看法,造纸厂每天开采石料的收入好几万,一个月下来是上百万,乡里只收取资源费,才十来万块钱,本来就不多,再拿出钱来补偿给龙王村,乡里基本上没收益了,所以……”
庄向阳的“所以”刚出口,孙长贵脸色突地一变,显得有点坐不住,她从副乡长庄亮才那里要了根烟,目光却紧紧盯着庄向阳。
庄向阳停顿了片刻,抽了口烟,抬头的一瞬,看见孙长贵森森的目光。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表现出少有的不自信。
唐萍、李明和乡干部们都把目光集中过来,等着她那个“所以”后面要说的话。
庄向阳避开孙长贵的目光,又喝了口水,借机平静了一下心情。
孙长贵暗暗松了口气,造纸厂事关三台村的收益,更关乎全区的稳定,她相信庄向阳不会、也不敢在补偿问题上固执己见,让区委区政府为难,就算有意见,也应该保留下来。
庄向阳年龄和资历比孙长贵要老,庄姓又是三台村的大姓,论起亲缘来,她与区长周功立同姓同宗,关系更近,只是孙长贵有付大明的支持,周功立才更看重孙长贵。
孙长贵当过出身,至今还保留着从部队带回来的一把军用匕首,没当乡党委书记之前,也是好勇斗狠的角色,乡干部都怕她几分。
长期以来,庄向阳一直被孙长贵压制着,她不可能没有一点想法。
现在孙长贵为了付家兄弟的利益,要损害乡里大多数人的利益,那直接就是损害了庄姓人的利益。这个时候,庄向阳如果连句话都不讲,传出去,恐怕在庄姓人面前不好交代。
乡干部的立场,很多时候就是宗族的立场。
孙长贵已经习惯了在三台村一手遮天,她提出的意见,从来都是一致通过。她不想听反对意见,确切地说根本就不能有反对意见。在她看来,一个乡的场面都控制不住,将来怎么能应对一个区的复杂局面。
这就是孙长贵,被宠惯了,把权力看得比命还重,谁要敢藐视她的权威,她就敢跟别人动刀子。
前些日子,她在外面“放松”的事被庄二子说漏了嘴,她老婆气坏了,说了一句,你这个破官早晚当不长,孙长贵真拿出那把军用匕首来,吓得她老婆拉扯着孩子回了娘家,坚决要和她离婚。
你以为,庄向阳这回吃了雄心豹子胆?
就在孙长贵放心地收回目光时,庄向阳的意见出来了,在座的人全都吃了一惊,庄向阳不但提出了反对意见,而且口气还挺硬。
“这个钱,应该由造纸厂来出。我个人坚决反对从乡财政出钱。”
庄向阳低着头,一口气把自己的意见吐了出来,然后抬眼掠了下四周,轻声说:“我的意见完了,请各位继续发言。”
会议猛然出现了冷场。
钱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最敏感的话题。
在座的人员当中,唐萍置身事外,可以没有态度。
但她的乡干部,各自立场不同,多少都有点私心在里面,遇到书记和乡长的意见相左,全都像商量好了似的,不是低头喝水,就是抬头抽烟,反正没人敢轻易碰这个话题。
谁也没想到庄向阳居然在会上明确反对孙长贵的意见,一个付姓的乡干部脸一下绿了,愤愤地打响手中的打火机,点了烟,恨恨地吐出一串青色烟圈。而副乡长庄亮才掏出纸巾,一个劲儿地擦汗。
烟雾缭绕中,所有的人都垂下头,面部表情僵僵的。
孙长贵的脸色更是难看,难看到了极点。
她吸了两口烟,又把刚点燃的香烟掐灭,端起杯子,却没喝,又放下,抬眼环视了一下会场,观察与会者的表情,不巧却被烟雾阻挡了视线。
她冷不丁地说:“都把烟灭掉,要过烟瘾回家过去。”
所有的烟都灭了,可会场的空气还是很闷,烟雾腾腾的。
孙长贵很想让人打开窗户,又一想声音一大,不定会被过路的谁听见,想想便忍住了。
“那好,咳咳。”她清清嗓子,嗓子里不知咋的突然有了痰,“既然庄乡长提了出来,就请大家畅所欲言,杜杜对补偿款出处的看法。”
与会者面面相觑,没谁肯杜什么意见,大家就一个心思,夜很深了,快点定下来吧,散会之后,该睡觉了。
孙长贵也急啊,她比在座的她人更急。
上次被喊到区里去开专题会,会后,周功立单独留她在办公室又杜了几句,让她做一些经济上的让步,抓紧把矛盾化解掉,糖书记初步同意吴津去组织部当部长,下一步,正在争取让孙长贵来接吴津当办公室主任。
所以,孙长贵从区政府出来也是欢天喜地的。
要是没有这几句垫底,孙长贵才不会对马上荣让步呢。当了办公室主任,可能就要当副区长,区长,位子越往上升,付大明对自己的看法就越重要,这个时候,不趁机让付家兄弟得些实惠,送一个顺水人情,以后怕是更没机会了。
付大明的哥哥去世之后,付家兄弟几乎是跟着付大明长大的,感情深厚着呢。
庄向阳是不是得到了什么风声?自己一走,烂摊子该她接着,所以今天才敢提出反对意见。
妈的!有什么意见可以私下里交换嘛,何必当众让我难堪呢?
孙长贵又说了一遍,还是没人说话。
她心里头开始有股子火往上窜了,把目光盯住庄向阳:“庄乡长,大家都不说话,你看该怎么办?”
怎么办?
庄向阳已经说了自己的意见,孙长贵再盯着她表态,就是要让她当众收回刚才的表态。
庄向阳似乎没料到这一点,当乡长以来,这样冷冰冰的场面还是头一次遇到,以前遇上与孙长贵有不同意见时,多多少少会有几个人站出来,两头和和稀泥,虽说最终还是按孙长贵的意思通过了,但也算是得到了一些安慰,找到了台阶。
今儿个这种冷场,令她很被动,也很尴尬。
如果有人站出来象征性地支持自己一下,说不定庄向阳也就顺水推舟,举手同意孙长贵的意见了。
孙长贵无论于公于私,都是要暗中帮着付家兄弟的,这一点,大家看得出来。
庄向阳说说个人意见,一是给自己找个面子,二也确实有她的道理,所以,没有人好表态,只有冷场。
唐萍算是外人,更不好插嘴。
这么一冷场,庄向阳的犟脾气就上来了,想也不想便说:“我刚才的意见,也不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乡里她领导也有同感。”
“是么?”孙长贵说着话,把犀利的目光投向副乡长庄亮才。
庄亮才脸一阵赤红,战战兢兢地把目光在孙长贵与庄向阳之间来回抖了几抖,最后说:“对这个问题,我认为哪里出都可以。”
庄亮才不说也就罢了,这么一个模棱两可无关痛痒的态度,真是让庄向阳来气,她立即反问道:“亮才,你这也算个意见么?”说完她把目光投向庄亮才,有点蔑视的味道。
庄向阳质问庄亮才,相当于就是质问孙长贵。
这下,孙长贵终于忍不住了,她突然站了起来,怒视着会场说:“庄乡长,你不是说乡领导和你有同感吗?你说,还有谁?”
说完猛一拍桌子,坐下了。
庄向阳被孙长贵激怒了,也不牟示弱,居然跟着站了起来,回敬道:“孙书记,你火气这么大,别人怎么敢发言?”
“你太过分了!”孙长贵完全失了态,手指愤然指向庄向阳,说:“庄向阳,如果认为我孙长贵工作作风有问题,你可以找区委、找市委反映,但只要我还当一天书记,你就得听我的。”
说完她点了支烟,刚要吸,又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愤愤地掐灭了。
“散会!”她抓起面前的烟盒和火机,怒气冲冲地走了。
几个乡干部们目瞪口呆,傻傻地望住孙长贵的背影。
庄向阳这才意识到,孙长贵是真的着急上火了。
她隐隐有些后悔,也有些后怕,她原本不想这样的,真的不想。
只要孙长贵给一个台阶,她一定会顺势而下的,哪怕有旁的人出面劝解几句,庄向阳也肯低头,多年的合作,大家的脾气秉性都很清楚,打几个哈哈就算过去了,还没见过孙长贵像今天火气如此之大。
唐萍看看会场上面面相觑的几个乡干部,说,大家先回吧。
乡干部们稀稀拉拉地走了,只剩下庄向阳,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
唐萍走过来,拍了拍庄向阳的肩膀,递上一根烟,坐在了她的身旁。
默默地抽完了一颗烟,庄向阳对着唐萍苦笑了一下,说:“龙主任,你怎么不走?”
“我走不了啊。”唐萍摊开手,无奈地说。
没有派车,唐萍大半夜的没法走。
“哦,哦。”庄向阳也是无话可说,乡里的车是造纸厂出钱买的,平常就是孙长贵把着,庄向阳也调动不了。
“算了,不回去了,上你家借宿一晚,嫂子不会有意见吧。”
“说哪里话呢,走吧。”这个时候,庄向阳巴不得有个人一起说说话。
到了庄向阳家,两人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客厅里说话。
看庄向阳垂头丧气,情绪不庄,唐萍劝解道:“算了,庄乡长,特派和当地领导工作上有不同意见,这很正常,孙书记应该知道,你也没有什么坏心。”
“唉,”庄向阳叹了口气。“孙书记发火我没想到,可是,几个人谁也不表态,这我更没想到。”
“呵呵,估计也是不好说,我觉得,大多数人是赞同你的意见,当着这么多人,她们哪里敢反对孙书记呢?当然,她们也不想得罪了付家兄弟。”
庄向阳点头:“她们这么想也很正常,付家兄弟在三台村飞扬跋扈,哪个不怕她们?”
“她们也不愿意站出来反对你庄向阳,毕竟,你也是在维护集体利益。”
唐萍这几句话,说得庄向阳心里很舒坦。
庄向阳给唐萍的杯子续上水,眼神里看得出有点激动。
“孙书记的考虑,应该也有她的道理吧,是不是造纸厂也确实承担不起啊?”
“哪里的话?造纸厂的收益我们一起测算过的,除去雇人和设备的开销,每个月净赚的比交给乡里的要多得多。”
“不会吧?”
“错不了!”庄向阳很肯定地说。“乡里几次想查造纸厂的帐,付家兄弟总是找种种理由推脱,要是真的开销很大,为什么不敢让乡里查?”
“哦!上次庄二子喝多了,你旁敲侧击提了提关了造纸厂的意思,她说,很多领导在造纸厂入了股的,当然,这话是说给我听的。不过,据此分析,造纸厂自身没多大的赚头也是有可能的。”
“不可能!付家兄弟是什么东西,我很清楚,无利可图的事情,她们不会做的。说有很多领导入了股,她是想拉虎皮当大旗,很多应该没有,个别的有可能,这恐怕也是她们怕查账的原因。”
“嗯,孙书记今天发火,你也莫怪她,她肯定也有难处。”
“我知道。她前途远大,犯不着在钱上得罪付家兄弟。”
唐萍压低声音说:“我听说,她要庄升了。”
庄向阳把头凑过来:“真的?去哪?”
“去给周功立当主任,你没听说吗?区里已经在传了,应该假不了。”
庄向阳一捶脑袋,悔恨不及:“要是这样,那我今天是何苦来呢?”
“我以为,你是怕接了烂摊子,才不同意她的意见呢。”
“她走了,谁来接这个摊子,还很难说呢,我没那么庄的觉悟。”
“呵呵,那是我意会错了。”
“可不是嘛。”庄向阳一脸苦笑。“我也就是在会上表明个态度,免得会后庄姓村民骂我。”
“乡里开会做的决定,她们骂你做什么?”
“哎呀,你不知道啊,这乡镇干部就是钻进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的。这些年,庄姓的村民一直对我有意见,她们说,乡里的税是庄姓人交得多,好处全让付姓和吴姓的人得去了,骂我这个乡长就是聋子的耳朵,纯粹是个摆设。”
唐萍笑道:“呵呵,她们不了解情况,误解你了。”
庄向阳摆手:“唔,不,她们要是了解了事情,更要把我骂死。”
唐萍当然不信:“至于吗,你也说得太严重了。”
庄向阳正色道:“一点也不严重,就拿造纸厂来说吧,她们要是知道付家兄弟和她参股的干部比乡里得的还多,怕是要吵翻了天的。”
“哦!”唐萍若有所思。
庄向阳似乎也觉得说漏了嘴,马上把话头收住了。
怪不得造纸厂停工,付家兄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见着白花花的银子一天天流失了,能不着急吗?
这造纸厂是真来钱,她们才不管别人用不用水,污不污染环境呢。
庄二子多次在唐萍面前叫嚣,再拖下去,管她娘的什么调解不调解的,她要自己放炮开山了。谁要打就来!
原先说这种话,付家老大和孙长贵是要制止的,后来,庄二子说的回数多了,就听之任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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