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夕竹撞了撞我的肩,难得激动,“看!看姐姐!”
我顺着她的意往人群围绕的中心看去,高高搭建起来的竹台,夕纱一袭殷红长裙曳地,美丽不可方物。火光热烈簇拥,她身后一轮迷幻的清月,清清冷冷,我头一回知晓月亮是个怎样的模样,这方世界是没有月亮的。
自那亭亭而立的身影,我难得找回几分当初见她时,她高高在上的冷傲冰霜。而一目扫来,落在我身上,渐暖。落在我手中不起眼的黄石上,微笑。
她的偏心是有迹可循的,偏偏我和她一样,都喜欢偏心着夕竹,不仅仅是为亏欠。
竹台之上,夕纱翩翩起舞,竹台之下,我同夕竹静静仰望,夕竹说,“告诉你个秘密。”
待我回应,她便接着道,“姐姐说,这舞是跳给你我看的,只为我们。你知道,我们从未见过明月,那幻境编织起来可是费了她不少气力呢。”
她语气中隐隐得瑟,就好像受尽了天下的宠爱,禁不住想对人炫耀一番。可惜她只能对我炫耀,我想,等我们出去,我们挑一处偏远的山谷,同一两散仙来往,聊着山野闲话,好好疗养她满心满身的伤痕,若可得此,便是放弃了仇恨又能如何?
可自那以后,夕竹便不见了,毫无预兆的。
约好见面的日子,广袤的地平线那段直至幕黑也再没见她的身影。
那时夕纱尚且还笑着,“许是小竹记错了日子。”
可当晚,守在夕纱身边的茗水匆匆跑来找我时却道,“殿下失踪了。”
她们一个一个都来骗我,殊不知能预测未来的是我,我静默瞧着,瞧着我们平和的天平倾斜,向往的悠然归于最终的怨仇,一路何其艰难。
我在混沌之境找到夕纱,她那时满身狼狈,蜷身在一方洞穴之中,见着我时飞奔而来,险些将我扑倒,我未见过情绪这般激动的夕纱。
我将她抱回来,她静静道,“这是小竹往日栖身的地方,她现在不在这了。”我回顾一眼洞穴颓败,脚下似重了千斤,无端沉重。
正出神,夕纱一把抓过我的领子,她额上的鲜血漫进那一双赤色的眼中,她恶狠狠的问我,“为什么你们一个二个都不听话?谁叫你来了!”她仙力波动着,情绪一时安静,一时激动,我看她眸间混沌一时不晓该说什么。
带着血腥之气的掌风袭来,狠狠给了我一耳光,我一愣,她却疯狂的挣扎起来,反手扼上我的喉咙,眼神凄厉,“明明让你们不要来混沌之境了,明明只有两三日就能出去了,为什么,为什么不听话呢?”
每说一句便似一把利刃刺进我的胸口,我不言不语的紧紧抱着她,自她颤抖的身体我感知到我好不容易幻想而来的美好世界,随着渐渐困难的呼吸,缓缓崩塌。
夕纱挣扎忽而一顿,眼神好似涣散,怔怔瞧着自己扼着我喉咙的手,忽而笑得柔和,“小梧,你来救我了吗?你不晓这昨夜混沌兽的厮杀好生可怕。”
我高傲如斯的姐姐,恍如神明的姐姐,终于崩溃了。
我沉沉闭上眼,默然吞下滔天的苦楚与仇恨,俯身拭去她额上的血迹,“姐姐,你累了。”
空间裂缝诡异的在第二日便稳定下来,我命族人先行离开,独身伴着夕纱在混沌之境寻了一年。夕竹了无踪迹,夕纱情绪时好时坏。
一年过后,她突然妥协,“我想出去了。”
我以为她终于走出梦魇,她却就此堕魔,血眸妖冶。我仰望着她,微笑告诉她,“只要你高兴,怎样都好。”
支离破碎的世界,位剩我与她二人,一人倒下便只得由另一人支撑,我想,她若在,怎样都好。
可在那罪愆之城的城门之下,十万神兵将城池围困,天帝遥遥端坐在云霞之上,我被缚神锁所困,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万箭穿心。
末了,那位好心困住我的尊神过来笑着拍着我的肩膀道,“你今日鉴证了具有历史性的一刻,也算是你的福泽,我难得来看个热闹,委实看得舒坦。哦,往后可莫要再接近这等的鬼地方,这方妖魔太多,你仙力纯正,别误了前途。”言罢,一抹长胡须笑盈盈走了。
我记得夕纱曾说,我们没气力再去恨。
是没气力了,是被命运戏耍得累了。可我不甘,不甘凭白被人夺去了光明,夺去了一切,以这样戏弄的形式。
我可有做错过什么?为何偏偏一丝机会都不留,狠戾决绝的将我打回原形,告诉我,适合我的只是那一方荒芜世界。
我乖巧听从,我不恨,而然后呢?
万念成灰。
夕纱经由苍渺凝魂醒来之后,将我彻彻底底忘记了,她不再是我的姐姐。再尽心的挽回,结局也不过如此。
复仇是一条不归路,一旦经手,便不可能在回头了。
那是个素净的女子,眸色纯净,钟灵俊秀。我主动亲昵待她的时候,她淡泊的面色上有微微的尴尬。
明明是个聪慧,甚有防备的小仙,自我刻意救过她一命之后,她便全然相信我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这样好骗。
龙城之中,我见着夕竹,换了模样的夕竹,伪装破裂。她分明感知得到,却并未怀疑,甚至未来试探。
夕竹后来来寻我,解释往昔的事端之时,风轻云淡道,兽群混乱,她的确是被兽生吞了的,可她本身具有吞噬之能,维持仅有的破碎的灵识,操控混沌兽的身体翻过了空间裂痕,意识全失过了好长一段兽类的生活,直到机缘巧合吞噬了灵狐族的大殿下,才渐渐恢复人的意识。
夕纱听不很明白,我听不很真切,那样的事情,实在无法想象的。
茶昕回了陌璘,留下的是陌夜来,她心思缜密,意外的对我很是上心。
她曾眼神倨傲的看着我道,“你可愿意帮我忘了慕止?”
我笑着,“愿意。”
如此,她便沦陷了,无所谓爱恨,她只是想要在心中装下一个人,好让自己不至于寂寞空虚,为此不惜牺牲旁人。
而茶昕对我信任,待我感激且容忍,却始终理智,恰到好处的扼住我所有将行未行的控制。
我知晓,只不过是因为她心中装不下我。
她像是一个独行者,叫人费尽心思才能跟在她的左右,然稍不留神便又被留置在身后了,只在意在意之事物。
遂而,我放弃了她,夕竹需要木生仙的仙灵,幻衍族进军需要支开墨玥,她得了墨玥的宠爱,她自己从来都不知。
我的预测中,茶昕被夺了仙灵却不会死,我以为这便是墨玥去救了她的缘故了。然终是一字落错,满盘皆输,那一战幻衍族精锐消减大半,一贯风轻云淡的墨玥尊神,竟挑剑不眠不休同我族死战了三日,墨色的眸中淀着沉寂的怒火。
幸得陌夜来从中拖沓,又有一山低微小仙需得护着,才不至于让我族落入全然的下风,却也止不住颓败之势,久攻不下遂退了。
夕竹回来的时候告诉我,茶昕许是被旁人救了也说不定,我道,可她只期盼那一个人来救她。
我手中还握着一枚三生石,命人送去了龙城,那里有一个神神叨叨的人曾对我说,若是后悔也来不及了的时候,便将三生石拿来,我自帮你许她一生喜乐安康。
哪个她,也并未细说。
三生石能改凡界的命格,尤其情一方面。
我想,我唯一觉得对不起的人是她,自此我走我的不归路,回往我的荒芜。她仍是她,漠然天下,唯珍惜心间之人的小茶。
最终,她来送我,俯身将我抱在怀中的时候,我想起久到模糊的夕纱的怀抱,那份只需依偎便得安心的港湾,亦想起不久之前,空间暴动中守护着我的夕竹。
恍惚间的月下,是真真切切夕纱的起舞,一颦一笑,皆是当初那个高高在上恍若神明的,我的姐姐。
我磕上眼,终于甘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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