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怨念。
怨剑,把人留在最噩的噩梦里面。
唯一无动于衷的,只有从怀抱里暖里无知里跌落的那些哇哇哭的婴儿。
莫易踩上去。
婴儿看了一眼这个世界,便回去他们的天堂,继续啼哭。
那一地的肠穿肚烂,一地的扬灰迷眼。
莫易,试剑。
直到莫易见着了一样东西,他才停了下来。
那是一颗海棠树。
没有开花,也没有结果子的海棠树。
叶子和枝条,都如此静默的海棠树。
病杀人。人杀人。它一样也没有看到。
它没有情意,也没有仇恨。
莫易看着那棵海棠,不知不觉,竟似是痴了。
两个苟延残喘的镇民便趁着他的痴狂,偷偷跳下了河水,逃出了生天。
“莫……莫易……真真正正出现了?在南山镇大开杀戒?”沈玉刃跌坐在椅子上。
“二小姐……三江以为,此时此刻,小姐没有任何余地再考虑多余的事情……”楚三江眉头紧锁。
“是啊……”沈玉刃恍若梦游。“很多事情,很多很多事情,很多很多很多事情……大哥,大哥,大哥!”她烦躁地将桌上的资料全部扫落下地。“大哥说十二个时辰,他明明对我说十二个时辰!可是如今已经……已经九天了!他还是闭关紧缩,他还是闭关紧锁!”
“二小姐,您不要如此……”
“我受不了受不了受不了!怎么办?楚先生怎么办?大哥,我不能没有大哥……”沈玉刃一时怒,一时乱。
楚三江只好叹息。
这样的家主,明日如何振作精神,处理一切危机?
而关内的沈仙刀,究竟已经……
唉。
“楚先生何必叹息?”屏风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沈玉刃猛地睁大了眼。“二哥?”
沈月关噙着一丝微笑,迈了入来。
“二哥!”她飞也似地投入了沈月关怀抱,眼中泪落如雨。“二哥,大哥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沈月关柔声安危乃妹。“不哭不哭,玉刃乖……”
楚三江喉头一窒,差点老泪纵横。十三年……十三年的岁月,好像了无痕迹地消失了。沈月关仍是偶尔返家的沈月关。沈玉刃仍是撒娇任性的沈玉刃。
他知情识趣地悄声退了出去。
“玉刃,明日便是大哥的封刀仪式。他尚未出关?”
沈玉刃木然摇头。
“那么,你接任家主的一切仪式典礼,全部都准备好了?”
“我不知道……大哥叫我为他护法,我什么别的事情也没做,我一直守,一直守着……二哥,我要怎么办?怎么办才好?”
“乖玉刃……”沈月关声音一颤。“大哥不会有事。一定不会有事。典礼不得不办,我替你守在这里,你去筹谋规划,可好?”
“我不去。你去替我筹谋规划。你替我接掌这家主之位罢。我只想等大哥,在这里等大哥出来……”
“玉刃,听我说玉刃,不可以,不可以这样任性。”沈月关扳正她的肩膀。“我十三年前被你和大哥从这里赶出去,记得么?我不可以在人前出现,我只能够替你守在这里。玉刃,大哥为何将家主之位传给你?他信你,你不可以这样辜负他。他要你做好这个位子,管好这个家,你明白么?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去加固九宫合道,去招呼已到本城的武林朋友,去布置要用的场地做好应变的措施,去!”
沈玉刃怔怔地抬眸,看着沈月关的眼睛。
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令人有种不由自主想去依靠,想去信任的魔力。
沈氏的庭园小巧但是繁华。
九宫合道边上,那一丛瑞香年年不知为谁疯长。
沈月关踏在一块方砖上,忽然想起了那年同莫易在此地的往事。那年的瑞香曾遮挡住日光,而云一枝跳跳的胸脯中早已经酝酿下了无数的惊涛骇浪。
“莫易……”沈月关无意识地低唤出声。
一只飞鼠从他头上掠过,然后停下来,停在他的手心里。
“不需要你们了,还回来作甚?”沈月关轻声问那飞鼠。
飞鼠吱吱不答。
“找不到莫易,又找不到我,你一定飞得很辛苦吧……”
飞鼠的小小眼眸,如最小最小的点漆,溜溜地看着沈月关的眼睛。
“你累了。睡吧。”沈月关用另一只手覆盖上飞鼠的身体,然后合掌。
一个甜蜜温暖黑暗但是安心的,温床,或者坟墓,便造了起来。
“哥,你怎么满手是血?”沈玉刃憔悴地入来,憔悴地惊异。
“不碍事的。”
飞了十三年的隐忍。一朝快意的饮血,自是不碍事的。
莫易看海棠,沈月关看瑞香。
莫易杀人,沈月关杀飞鼠。
又岂是一场人世间风花雪月的杀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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