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上来罢。”这“上来罢”三字宛如半空中打个霹需在江上远远传了出去呼喝一声挥杖便向李西华打去。李西华侧身避开长剑贴住杖身跃起身来剑尖凌空下刺。李自成挺杖向空戳去。李西华身在半空无从闪避左足在杖头一点借力一个筋斗翻出落下时单足踏在木排边上。
吴六奇道:“划近去瞧个清楚。”船夫扳浆划前。马兴道:“有人来纠缠他一下咱们正好行事。”向船头一名船夫道:“下号令。”那船夫道:“是。”从舱中取一盏红色灯笼挂在桅杆上便见四处小船中都有人溜人江中。
韦小宝大喜连叫:“妙极妙极!”他武功不成于单打独斗无甚兴趣这时以数百之众围攻对方两人稳操胜券正是投其所好何况眼见己方会众精通水性只须钻到木排底下割断排上竹索木排散开对方还不手到擒来?一想到木排散开忙道:“马大哥那边小屋中有个姑娘是兄弟未过门的老婆可不能让她在江里淹死了。”
马兴笑道:“韦兄弟放心我已早有安排。下水的兄弟之中有十个专管救你这位夫人。这十个兄弟一等一水性便是一条活鱼也捉上来了包管没岔子。”韦小宝喜道:“那好极了。”心想“最好是淹死了那郑克爽。”但要马兴下令不救郑克爽这句话终究说不出口。
小船慢慢划近见木排上一团黑气、一道白光盘旋飞舞斗得甚紧吴六奇摇头道:“李自成没练过上乘武功全仗膂力支持不出二十招便会死在这李西华剑下想不到他一代枭雄竟会毕命于柳江之上”韦小宝看不清两人相斗的情形只是见到李自成退了一步又是一步。
忽听得小屋中阿珂说道:“郑公子快请冯师父帮我爹爹。”郑克爽道:“好。师父请你把这个子打了罢!”小屋板门开处冯锡范仗剑而出。
这时李自成已被逼得退到排边只须再退一步便踏人了江中冯锡范喝道:“喂小子我刺你背心‘灵台穴’了。”长剑缓缓刺出果然是刺向李西华的“灵台穴”。李西华正要回剑挡架突然间小屋顶上有人喝道“喂小子我刺你背心‘台穴’了!”白光一闪一人如飞鸟般扑将下来手中兵刃疾刺冯锡范后心。
这一下人人都是大出意料之外没想到在这小屋顶上另行伏得有人。冯锡范不及攻击李西华侧身回剑架开敌刃当的一声嗡嗡声不绝来人手中持的是柄单刀。双刃相交两人都退了一步冯锡范喝问:“甚么人?”那人笑道:“我认得你是半剑有血冯锡范你不认得我么?”韦小宝等这时都已看得清楚那人身穿粗布衣裤头缠白布腰间围一条青布阔带足登草鞋正是日间在赌场中自解穴道的那个乡农。想是他遭了冯锡范的暗算心中不忿来报那一剑之辱。
冯锡范森然道”以阁下如此身手谅非无名之辈何以如此藏头露尾躲躲闪闪?”那乡农道:“就算是无名之辈也胜于半剑有血。”冯锡范大怒挺剑刺去。那乡农既不闪避也不挡架举刀向冯锡范当头砍落骤看似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其实这一刀后先至快得异乎寻常。冯锡范长剑剑尖离对方尚有尺许敌刃已及脑门大骇之下急忙向左窜出。那乡农挥刀横削攻他腰胁。冯锡范立剑相挡那乡农手中单刀突然轻飘飘的转了方向劈向他左臂。冯锡范侧身避开还了一多剑那乡农仍不挡架挥刀攻他手腕。
两人拆了三招那乡农竟是攻了三招他容貌忠厚木纳带着三分呆气但刀法之凌厉狠辣武林中实所罕见。吴六奇和马兴都暗暗称奇。
冯锡范突然叫道:“且住!”跳开两步说道:“原来尊驾是百胜……”那乡农喝道:“打便打多说甚么?”纵身而前呼呼呼三刀。冯锡范便无余暇说话只得打起精神见招拆招。冯锡范剑法上也真有高深造诣这一凝神拒敌那乡农便占不到上风。二人刀剑忽快忽慢有时密如连珠般碰撞数十下有时回旋转身更不相交一招。
那边厢李自成和李西华仍是恶斗不休。郑克爽和阿珂各执兵刃站在李自成之侧俟机相助。李自成一条禅杖舞将开来势道刚猛李西华剑法虽精一时却也欺不近身。斗到酣处李西华忽地手足缩拢一个打滚直滚到敌人脚边剑尖上斜已指住李自成小腹喝道:“你今日还活得成么?”这一招“卧云翻”相传是宋代梁山泊好汉浪子燕青所传下的绝招小巧之技迅捷无比敌人防不胜防。
阿珂和郑克爽都吃了一惊待得觉李自成已然受制不及相救。
李自成突然嗔目大喝人人都给震得耳中嗡嗡作响这一喝之威直如雷震。李西华一惊”长剑竟然脱手。李自成飞起左腿踢了他一个筋斗禅杖杖头已顶在他胸口登时将他压在木排之下再也动弹不得。这一下胜败易势只顷刻之间眼见李自成只须禅杖舂落李西华胸口肋骨齐断心肺碎裂再也活不成了。
李自成喝道:“你如服了便饶你一命。”李西华道:“快将我杀了我不能报杀父大仇有何面目活在人世之间?”李自成一声长笑说道:“很好!”双臂正要运劲将禅杖插下一片清冷的月光从他身后射来照在李西华脸上但见他脸色平和微露笑容竟是全无惧意。李自成心中一凛喝道:“你是河南人姓李吗?”
李西华道:“可惜咱们姓李的出了你这样一个心胸狭窄、成不得大事的懦夫。”李自成颤声问道:“李岩李公子是你甚么人?”李西华道:“你既知道了那就很好。”说着微微一笑。
李自成提起禅杖问道:“你是李兄弟……兄弟的儿子?”李西华道:“亏你还有脸称我爹爹为兄弟。”李自成身子晃了几下。左手按住自己胸膛喃喃道:“李兄弟留下了后人?你……你是红娘子生的罢?”李西华见他禅杖提起数尺厉声道:“快下手罢!尽说这些干么?”
李自成退开两步将禅杖拄在木排之上缓缓的道:“我生平第一件大错事便是害了你爹爹。你骂我心胸狭窄是个成不得大事的懦夫不错一点不错!你要为你爹爹报仇原是理所当然。李自成生平杀人难以计数从来不放在心上可是杀你爹爹我……我好生有愧。”突然间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李西华万料不到有此变故跃起身来拾回长剑眼见他白须上尽是斑斑点点的鲜血长剑便刺不进去说道:“你既内心有愧胜于一剑将你杀了。”飞身而起左足在系在排上的巨索上连点数下已跃到岸上几个起落隐入了黑暗之中。
阿珂叫了声:“爹!”走到李自成身边伸手欲扶。李自成摇摇手走到木排之侧左脚跨出身子便沉入江中阿珂惊叫:“爹!你……你别……”
众人见江面更无动静只道他溺水自尽无不骇异。过了一会却见李自成的头顶从江面上探了出来原来他竟是凝气在江底步行铁禅杖十分沉重身子便不浮起。
但见他脑袋和肩头渐渐从江面升起踏着江边浅水一步步走上了岸拖着铁禅杖脚步蹒跚慢慢远去。阿珂回过身来说道:“郑公子我爹爹……他……他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奔过去扑在郑克爽怀中。郑克爽左手搂住了她右手轻拍她背脊安慰道:“你爹爹走了有我呢!”一言未毕突然间足下木材滚动。两人大叫:“啊哟!”摔入江中。
天地会家后堂精通水性的好手潜人江中将缚住木排的竹索割断木材登时散开。
冯锡范急跃而起看准了一根大木材轻轻落下。那乡农跟着追到呼的一刀迎头劈下冯锡范挥剑格开。两人便在大木材上继续厮拚这番相斗比之适才在木排上过招又难了几倍。木材不住在水中滚动立足固然难稳又无从借力。冯锡范和那乡农却都站得稳稳地刀来剑往丝毫不缓。圆木顺着江水流下渐渐飘到江心。
吴六奇突然叫道:“啊哟!我想起来了这位兄弟是百胜刀王胡逸之。他……他……他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快追划船过去!”。
马兴奇道:“胡逸之?那不是又有个外号叫作‘美刀王’的吗?此人风流英俊当年说是武林中第一美男子居然扮作了个傻里傻气的乡巴佬!”
韦小宝连问:“我的老婆救起来了没有?”
吴六奇脸有不悦之色向他瞪了一眼显然是说:“百胜刀王胡逸之遭逢强敌水面凶险我们怎不立即上前相助?你老是记挂着女子重色轻友非英雄所为。”
马兴叫道:“快传下令去多派人手务须相救那个小姑娘。”
后梢船夫大声叫了出去。
忽见江中两人从水底下钻了上来托起**的阿珂叫道:“女的拿住了。”跟着左一人抓住郑克爽的衣领提将起来叫道:“男的也拿了。”众人哈哈大笑。
韦小宝登时放心笑逐颜开说道:“咱们快去瞧那百胜刀王瞧他跟半剑有血打得怎样了。”坐船于吴六奇催促之下早就在四桨齐划迅向胡冯二人相斗的那根大木驶去越划越近。溶溶月色之下见江面上白光闪烁二人兀自斗得甚紧。
二人武功原也不分上下但冯锡范日间和风际中、玄贞道人拼了两掌风际中内力着实了得当时已觉胸口气血不畅此刻久斗之下更觉右胸隐隐作痛。在这滚动不休的大木之上除了前进后退一步半步之外绝无回旋余地百胜刀王胡逸之的刀法招招险、刀刀狠只攻不守每一刀似乎都是要拚个同归于尽。这等打法若在武艺平庸之人使来本是使泼耍赖但胡逸之刀法自成一家虽险实安。他武功本已精奇加上这一般凌厉无前的狠劲冯锡范不由得心生怯意又见一艘小船划将过来船头站着数人一瞥之下赫然有日间在赌场中相遇的老化子在内。
胡逸之大喝一声左一刀右两刀上一刀下两刀连攻六刀。冯锡范奋力抵住百忙中仍还了两剑门户守得严密异常。吴六奇赞道:“好刀法!好剑法!”胡逸之又是挥刀迎面直劈。冯锡范退了半步身子后仰避开了这刀长剑晃动挡住身前。这时他左足已踏在大木末端脚后跟浸在水中便半寸也退不得了。胡逸之再砍三刀冯锡范还了三剑竟分毫不退。胡逸之大喝一声举刀直砍下来。冯锡范侧身让开不料胡逸之这一刀竟不收手向下直砍而落嚓的一声将大木砍为两段。
冯锡范立足之处是大木的末端大木一断他“啊”的一声翻身入水。胡逸之钢刀脱手向他身上掷出。冯锡范身在水中闪避不灵眼见钢刀掷到急挥长剑掷出刀剑铮的一声空中相交激出数星火光远远荡了开去落入江中。冯锡范潜入水中就此不见胡逸之暗暗心惊:“这人水性如此了得刚才我如跟他一齐落水非遭他毒手不可。”
吴六奇朗声说道:“百胜刀王名不虚传!今日得见神技令人大开眼界。请上船来共饮一杯如何?”
胡逸之道:“叨扰了!”一跃上船。船头只微微一沉船身竟无丝毫晃动。韦小宝不明这一跃之难吴六奇、马兴等却均大为佩服。吴六奇拱手说道:“在下吴六奇。这位马兴兄弟这位韦小宝兄弟。我们都是天地会的香主。”
胡逸之大拇指一翘说道:“吴兄你身在天地会此事何等隐秘倘若泄漏了风声全家性命不保。今日初会你居然对兄弟毫不隐瞒如此豪气好生令人佩服。”
吴六奇笑道:“倘若信不过百胜刀王兄弟岂不是成了卑鄙小人么?”
胡逸之大喜紧紧握住他手说道:“这些年来兄弟隐居种菜再也不问江湖之事不料今日还能结交到铁丐吴六奇这样一位好朋友。”说着携手入舱。他对马兴、韦小宝等只微一点头并不如何理会。
韦小宝见他打败了郑克爽的师父又是佩服又是感谢说道:“胡大侠将冯锡范打入江中江里的王八甲鱼定然咬得他全身是血。半剑有血变成了无剑有血哈哈!”
胡逸之微微一笑说道:“韦香主你掷骰子的本事可不错啊。”
这句话本来略有讥嘲之意笑他武功不行只会掷骰子作弊骗羊轱。韦小宝却也不以为忤反觉得意笑道:“胡大侠砌牌的本事更是第一流高手咱哥儿俩联手推庄赢了那矮胖子不少银子胡大侠要占一半回头便分给你。”胡逸之笑道:“韦香主下次推庄兄弟还是帮庄跟你对赌非输不可。”韦小宝笑道:“妙极妙极!”
马兴命人整治杯盘在小船中饮酒。
胡逸之喝了几杯酒说道:“哨们今日既一见如故兄弟的事自也不敢相瞒说来惭愧兄弟二十余年来退出江湖隐居昆明城郊只不过为了一个女子。”
韦个宝道:“那个陈圆圆唱歌就有一句叫做英雄甚么是多情。既是英雄自然是要多情的。”吴六奇眉头一皱心想:“小孩子便爱胡说八道你懂得甚么?”
不料胡逸之脸色微微一变叹了口气缓缓道:“英雄无奈是多情吴梅村这一句诗做得甚好可是那拟三桂并不是甚么英雄他也不是多情只不过是个好色之徒罢了。”轻轻哼着《圆圆曲》中的两句:“妻子岂应关大计英雄无奈是多情。”对韦小宝道:“韦香主那日你在三圣庵中听陈姑娘唱这曲子真是耳福不浅。我在她身边住了二十三年断断续续的这曲子也只听过三遍最后这一遍还是托了你的福。”
韦小宝奇道:“你在她身边住了二十三年?你……你也是陈圆圆的姘……么?”
胡逸之苦笑道:“她……她……嘿嘿她从来正眼也不瞧我一下。我在三圣庵中种菜扫地、打柴挑水她只道我是个乡下田夫。”
吴六奇和马兴对望一眼都感骇异料想这位“美刀王”必是迷恋陈圆圆的美色以致甘为佣仆。此人武功之高声望之隆当年在武林中都算得是第一流人物居然心甘情愿的去做此低三下四之人实令人大惑不解。看胡逸之时见他白苍苍胡子须稀落落也是白多黑少满脸皱纹皮肤黝黑又哪里说得上一个“美”字?
韦小宝奇道:“胡大侠你武功这样了得怎么不把陈圆圆一把抱了便走?”
胡逸之一听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怒色眼中精光暴盛。韦小宝吓了一跳手一松酒杯摔将下来溅得满身都是酒水。胡逸之低下头来叹了口气说道:“那日我在四川成都无意中见了陈姑娘一眼唉那也是前生冤孽从此神魂颠倒不能自拔。韦香主胡某是个没出息、没志气的汉子。当年陈姑娘在平西王府中之时我在王府里做园丁给她种花拔草。她去了三圣庵我便跟着去做伙夫。我别无他求只盼早上晚间偷偷见到她一眼便已心满意足怎……怎会有丝毫唐突佳人的举动?”
韦小宝道:“那么你心中爱煞了她这二十几年来她竟始终不知道?”
胡逸之苦笑摇头说道:“我怕泄漏了身份平日一天之中难得说三句话在她面前更是哑口无言。这二十三年之中跟她也只说过三十九句话。她倒向我说过五十五句。”韦小宝笑道:“你倒记得真清楚。”
吴六奇和马兴均感恻然心想他连两人说过几句话都数得这般清清楚楚真是情痴已极。吴大奇生怕韦小宝胡言乱语说话伤了他心说道:“胡大哥咱们性情中人有的学武成痴有的爱喝酒有的爱赌钱。陈圆圆是天下第一美人你爱鉴赏美色、可是对她清清白白实在难得之极。兄弟斗胆有一句话相劝不知能否采纳么?”
胡逸之道:“吴兄请说。”吴六奇道:“想那陈圆圆当年自然美貌无比但到了这时候年纪大了想来……”胡逸之连连摇头不愿再听下去说道:“吴兄人各有志。兄弟是个大傻瓜你如瞧不起我咱们就此别过。”说着站起身来。
韦小宝道:“且慢!胡兄陈圆圆的美貌非人世间所有真如天上仙女一般。幸好吴香主、马香主没见过否则一见之后多半也是甘心要给她种菜挑水我天地会中就少了两位香主啦……”
吴六奇心中暗骂:“***小鬼头信口开河。”书小宝续道:……我这可是亲眼见过的。她的女儿阿珂只有她一半美丽不瞒你说我是打定了主意就是千刀万剐粉身碎骨也非娶她做老婆不可昨天在赌场之中她要挖我眼睛心狠手辣老子也不在乎这个你老兄是亲眼所见并无虚假。”
胡逸之一听登时大兴同病相怜之感叹道:“我瞧那阿珂对韦兄弟似乎有点流水无情。”韦小宝道:“甚么流水无情简直恨我入骨。***……胡大哥你别误会我这是随口骂人可不是骂她的妈陈圆圆……那阿珂不是在我胸口狠狠刺了一剑么?后来又刺我眼珠若不是我运气好她早已谋杀了亲夫。她……她……哼瞧上了台湾那个郑公子一心一意想跟他做夫妻偏偏那姓郑的在江中又没淹死。”
胡逸之坐了下来握住他手说道:“小兄弟人世间情这个东西不能强求你能遇到阿珂跟她又有师姊师弟的名份那已是缘份并不是非做夫妻不可的。你一生之中已经看过她许多眼跟她说过许多话。她骂过你打过你用刀子刺过你那便是说她心中有了你这个人这已经是天大的福份了。”
韦小宝点头道:“你这话很对。她如对我不理不睬只当世上没我这个人这滋味就挺不好受。我宁可她打我骂我用刀子杀我。只要我没给她杀死也就是了。”
胡逸之叹道:“就给她杀了也很好啊。她杀了你心里不免有点抱歉夜晚做梦说不定会梦见你;日间闲着无事偶然也会想到你这岂不是胜于心里从来没你这个人吗?”
吴六奇和马兴相顾骇然均想这人直是痴到了极处若不是刚才亲眼见到他和冯锡范相斗武功出神入化真不信他便是当年名闻四海、风流倜傥的“美刀王”。
韦小宝却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胡大哥你这番话真是说得再明白也没有我以前就没想到。不过我喜欢了一个女子却一定要她做老婆我可没你这么耐心。阿珂当真要我种菜挑水要我陪她一辈子我自然也干。但那个郑公子倘若在她身边老子却非给他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可。”
胡逸之道:“小兄弟这话可不大对了。你喜欢一个女子那是要让她心里高兴为的是她不是为你自己。倘若她想嫁给郑公子你就该千方百计的助她完成心愿。倘若有人要害郑公子你为了心上人就该全力保护郑公子纵然送了自己性命那也无伤大雅啊。”
韦小宝摇头道:“这个可有伤大雅之至。赔本生意兄弟是不干的。胡大哥兄弟对你十分佩服很想拜你为师。不是学你的刀法而是学你对陈圆圆的一片痴情这门功夫兄弟可踉你差得远了。”
胡逸之大是高兴说道:“拜师是不必咱哥儿俩切磋互勉倒也不妨。”
吴六奇和马兴对任何女子都不瞧在眼里心想美貌女子窑子里有的是只要白花花的银子搬出去要多少就有多少看来这两个家伙都是失心疯了。
胡韦二人一老一少却越谈越觉情投意合真有相见恨晚之感。其实韦小宝是要娶阿珂为妻那是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苦缠到底和胡逸之的一片痴心完全不同不过一个对陈圆圆一往情深一个对陈圆圆之女志在必得立心虽有高下之别其中却也有共通之处。何况胡逸之将这番深情在心中藏了二十三年从未向人一吐此刻得能尽情倾诉居然还有人在旁大为赞叹击节不已心中的痛快无可言喻。
马兴见胡韦二人谈得投机不便打断二人的兴致初时还听上几句后来越听越不入耳和吴六奇二人暗皱眉头均想:“韦香主是小孩子不明事理那也罢了。你胡逸之却为老不尊。教坏了少年人。”不由得起了几分鄙视之意。
胡逸之忽道:“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世上最难得的是知心人。常言道得好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胡某人当年相识遍天下知心无一人今日有缘跟你相见叫俩结为兄弟如何?”韦小宝大喜说道:“那好极了。”忽然踌躇道:“只怕有一件事不妥。”胡逸之问道:“甚么事?”韦小宝道:“如果将来你我各如所愿你娶了陈圆圆我娶了阿珂你变成我的丈人老头儿了。兄弟相称可不大对头。”
吴六奇和马兴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
胡逸之怫然变色愠道:“唉你总是不明白我对陈姑娘的情意。我这一生一世决计不会伸一根手指头儿碰到她一片衣角苦有虚言便如此桌。”说着左手一伸喀的一声抓下舟中小几的一角双手一搓便成木屑纷纷而落。吴六奇赞道:“好功夫!”
胡逸之向他白了一眼心道:“武功算得甚么?我这番深情那才难得。可见你不是我的知己。”
韦小宝没本事学他这般抓木成粉拔出匕轻轻切下小几。的另一角放在几上提起匕随手几剁将那几角剁成数块说道:・‘韦小宝倘若娶不到阿珂做老婆有如这块茶几角儿给人切个大八块还不了手。”
旁人见匕如此锋利都感惊奇但听他这般立誓又觉好笑。
韦小宝道:“胡大哥这么说来我一辈子也不会做你女婿啦咱们就此结为兄弟。”
胡逸之哈哈大笑拉着他手来到船头对着月亮一齐跪倒说道:“胡逸之今日和韦小宝结为兄弟此后有福共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教我淹死江中。”
韦小宝也依着说了最后这句话却说成“教我淹死在这柳江之中”心想:“我决不会对不起胡大哥不过万一有甚么错失我从此不到广西来总不能在这柳江之中淹死了。别的江河那就不算。”
两人哈哈大笑携手回入舱中极是亲热。
吴六奇和马兴向二人道喜四人举杯共饮。吴六奇怕这对痴情金兰兄弟又说陈圆圆和阿珂之事听来着实厌烦说道:“咱们回去罢。”胡逸之点头道:“好马兄韦兄弟我有一事相求这位阿珂姑娘我要带去昆明。”
马兴并不在意韦小宝却大吃一惊忙问:“带去昆明干甚么?”
胡逸之叹道:“那日陈姑娘在三圣庵中和她女儿相认当日晚上就病倒了只是叫着:‘阿珂阿珂你怎么不来瞧瞧你娘?’又说:‘阿珂娘只有你这心肝宝贝娘想得你好苦。’我听得不忍这才一路跟随前来。在路上我曾苦劝阿珂姑娘回去陪伴她母亲她说甚么也不肯。这等事情又不能用强我束手无策只有暗中跟随只盼劝得她回心转意。现下她给你们拿住了倘若马香主要她答应回去昆明见母方能释放只怕她不得不从。”
马兴道:“此事在下并无意见全凭韦香主怎么说就是。”
胡逸之道:“兄弟你要娶她为妻来日方长但如陈姑娘一病不起从此再也见不到她女儿这……这可是终身之恨了。”说着语音已有些哽咽。
吴六奇暗暗摇头心想:“这人英雄豪气尽已消磨如此婆婆妈妈为了吴三桂的一个爱妾竟然这般神魂颠倒岂是好汉子的气概?陈圆圆是断送大明江山的祸之一下次老子提兵打进昆明先将她一刀杀了。”
韦个宝说道:“大哥要带她去昆明那也可以不过……不过不瞒大哥你说我跟她明媒正娶、早已拜过天地做媒人的是沐王府的摇头狮子吴立身。偏偏我老婆不肯跟我成亲要去改嫁给那郑公子。倘若她答应和我做夫妻自然就可放她。”
吴六奇听到这里勃然大怒再也忍耐不住举掌在几上重重一拍酒壶酒杯登时尽皆翻倒大声道:“胡大哥韦兄弟这小姑娘不肯去见娘大大的不孝。她跟韦兄弟拜过了堂已有夫妻名份却又要去跟那郑公子大大的不贞。这等不孝不贞的女子留在世上何用?她相貌越美人品越坏我这就去把她的脖子喀喇一下扭断***省得教人听着心烦见了惹气。”厉声催促艄公:“快划快划。”
胡逸之、韦小宝、马兴三人相顾失色眼见他如此威风凛凛杀气腾腾额头青筋涨了起来气恼已极哪敢相劝?坐船渐渐划向岸边吴六奇叫道:“那一男一女在哪里?”一艘小船上有人答道:“在这里绑着。”吴六奇向艄公一挥手坐船转头偏东向那艘小船划去。吴六奇对韦小宝道:“韦兄弟你我会中兄弟情如骨肉。做哥哥的不忍见你误于美色葬送了一生今日为你作个了断。”韦小宝颤声道:“这件事……还得……还得仔细商量”吴六奇厉声道:“还商量甚么?”眼见两船渐近韦小宝忧心如焚只得向马兴求助:“马大哥你劝吴大哥一劝。”吴六奇道:“天下好女子甚多包在做哥哥的身上.给你找一房称心满意的好媳妇就是。又何必留恋这等下贱女子?”韦小宝愁眉苦脸道:“唉这个……这个……”
突然间呼的一声一人跃起身来扑到了对面船头正是胡逸之。
只见他一钻入船舱;跟着便从后艄钻出手中已抱了一人身法迅捷已极随即跃到岸上几个起落已在数十丈外声音远远传来:“吴大哥、马大哥、韦兄弟实在对不住之至日后上门请罪听凭责罚。”话声渐远但中气充沛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吴六奇又惊又怒、待要跃起追赶眼见胡逸之已去得远了转念一想不禁捧腹大笑。
韦小宝鼓掌叫好料想胡逸之抱了阿珂去自然是将她送去和陈圆圆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