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ap.wangshugu.info
鹿鼎记无弹窗 片刻间两船靠拢天地会中兄弟将郑克爽墍推了过来。韦小宝骂道:“***你杀害天地会中兄弟又想害死天地会总舵主非把你开膛剖肚不可。辣块妈妈你明知阿珂是我老婆又跟她勾勾搭搭。”说着走上前去左右开弓拍拍拍拍打了他四个耳光。郑克墍喝饱了江水早已萎顿不堪见到韦小宝凶神恶煞的模样求道:“韦大人求你瞧在我爹爹的份上饶我一命。从今而后我……再也不敢跟阿珂姑娘说一句话。”韦小宝道:“倘若她跟你说话呢?”郑克墍道:“我也不答否则……否则……”否则怎样一时说不上来。韦小宝道:“你这人说话如同放屁。我先把你舌头割了好教你便想跟阿珂说话也说不上。”说着拔出匕喝道:“伸舌头出来!”郑克墍大惊忙道:“我决不跟她说话便是只要说一句话便是混帐王八蛋。”韦小宝生怕陈近南责罚倒也不敢真的杀他说道:“以后你再敢对天地会总舵主和兄弟们无礼再敢跟我老婆不三不四想弄顶绿帽给老子戴老子一剑插在你这奸夫头里。”
提起匕轻轻一掷那匕直入船头。郑上墍忙道:“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
韦小宝转头对马兴道:“马大哥他是你家后堂拿住的请你落罢。”马兴叹道:“国姓爷何等英雄生的孙子却这么不成器。”吴六奇道:“这人回到台湾必跟总舵主为难不如一刀两段永无后患。”郑克墍大惊忙道:“不不会的。我回去台湾求爹爹封陈永华陈先生的官封个大大的官。”马兴道:“哼总舵主希罕么?”低声对吴六奇道:“这人是郑王爷的公子咱们倘若杀了只怕陷得总舵主有‘弑主’之名。”天地会是陈永华奉郑成功之命而创陈永华是天地会领但仍是台湾延平郡王府的属官会中兄弟若杀了延平王的儿子陈永华虽不在场却也脱不了干系。吴六奇一想不错双手一扯拉断了绑着郑克墍的绳索将他提起喝道:“滚你的罢!”一把掷向岸上。
郑克墍登时便如腾云驾雾般飞出在空中哇哇大叫料想这一摔难免筋折骨断那知屁股着地在一片草地上滑出虽然震得全身疼痛却未受伤爬起身来急急走了。吴六奇和韦小宝哈哈大笑。马兴道:“这家伙丢了国姓爷的脸。”吴六奇问道:“这家伙如何杀伤本会兄弟陷害总舵主?”韦小宝道:“这事说来话长咱们上得岸去待兄弟跟大哥详说。”向天边瞧了一眼说道:“那边尽是黑云只怕大雨就来了咱们快上岸罢。”一阵疾风刮来只吹得各人衣衫飒飒作声口鼻中都是风。
吴六奇道:“这场风雨只怕不小咱们把船驶到江心大风大雨中饮酒说话倒有趣得紧。”韦小宝吃了一惊忙道:“这艘小船吃不起风要是翻了岂不糟糕?”马兴微笑道:“那倒不用担心。”转头向艄公吩咐了几句。艄公答应了掉过船头挂起了风帆。此时风势已颇不小布帆吃饱了风小船箭也似的向江心驶去。江中浪头大起小船忽高忽低江水直溅入舱来。韦小宝枉自外号叫作“小白龙”却不识水性他年纪是小的这时脸色也已吓得雪白不过跟这个“龙”字却似乎拉扯不上甚么干系了。吴六奇笑道:“韦兄弟我也不识水性。”韦小宝大奇道:“你不会游水?”吴六奇摇头道:“从来不会我一见到水便头晕脑胀。”韦小宝道:“那……那你怎么叫船驶到江心来?”吴六奇笑道:“天下的事情越是可怕我越是要去碰它一碰。最多是大浪打翻船大家都做柳江中的水鬼那也没甚么大不了。何况马大哥外号叫作‘西江神蛟’水上功夫何等了得?马大哥咱们话说在前待会若是翻船你得先救韦兄弟第二个再来救我。”马兴笑道:“好一言为定。”韦小宝稍觉放心。这时风浪益大了小船随着浪头蓦地里升高丈余突然之间便似从半空中掉将下来要钻入江底一般。韦小宝被抛了上来腾的一声重重摔上舱板尖声大叫:“乖乖不得了!”船篷上刹喇喇一片响亮大雨洒将下来跟着一阵狂风刮到将船头、船尾的灯笼都卷了出去船舱中的灯火也即熄灭。韦小宝又是大叫:“啊哟不好了!”从舱中望出去但见江面白浪汹涌风大雨大气势惊人。马兴道:“兄弟莫怕这场风雨果然厉害待我去把舵。”走到后梢叱喝船夫入舱。风势奇大两名船夫刚到桅杆边便险些给吹下江去紧紧抱住了桅杆不敢离手。大风浪中那小船忽然倾侧。韦小宝向左边摔去尖声大叫心中痛骂:“这老叫化出***这古怪主意你自己又不会游水甚么地方不好玩却到这大风大雨的江中来开玩笑?风大雨大你妈妈的肚皮大。”狂风挟着暴雨一阵阵打进舱来韦小宝早已全身湿透。猛听得豁喇喇一声响风帆落了下来船身一侧韦小宝向右撞去砰的一声脑袋撞在小几之上忽想:“我又没对不起胡大哥为甚么今日要淹死在这柳江之中?啊哟是了我起这誓就是存心不良打了有朝一日要欺骗他的主意。玉皇大帝十殿阎王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韦小宝诚心诚意决计跟胡大哥有福共享有难同当。同享甚么福?他如娶了陈圆圆……难道我也……”
风雨声中忽听得吴六奇放开喉咙唱起曲来:“走江边满腔愤恨向谁言?老泪风吹孤城一片望救目穿使尽残兵血战。跳出重围故国悲恋谁知歌罢剩空筵。长江一线吴头楚尾路三千尽归别姓雨翻云变。寒涛东卷万事付空烟。精魂显大招声逐海天远。”曲声从江上远送出去风雨之声虽响却也压他不倒。马兴在后梢喝采不迭叫道:“好一个‘声逐海天远’!”韦小宝但听他唱得慷慨激昂也不知曲文是甚么意思心中骂道:“你有这副好嗓子却不去戏台上做大花面?老叫化放开了喉咙大叫:‘老爷太太施舍些残羹冷饭’倒也饿不死你。”
忽听得远处江中有人朗声叫道:“千古南朝作话传伤心血泪洒山川。”那叫声相隔甚远但在大风雨中清清楚楚的传来足见那人内力深湛。韦小宝一怔之际只听得马兴叫道:“是总舵主吗?兄弟马兴在此。”那边答道:“正是小宝在么?”果是陈近南的声音。韦小宝又惊又喜叫道:“师父我在这里。”但狂风之下他的声音又怎传得出去?马兴叫道:“韦香主在这里。还有洪顺堂红旗吴香主。”陈近南道:“好极了!难怪江上唱曲高亢入云。”声音中流露出十分喜悦之情。吴六奇道:“属下吴六奇参见总舵主。”陈近南道:“自己兄弟不必客气。”声音渐近他的坐船向着这边驶来。
风雨兀自未歇韦小宝从舱中望出去江上一片漆黑一点火光缓缓在江面上移来陈近南船上点得有灯。过了好一会火光移到近处船头微微一沉陈近南已跳上船来。韦小宝心想:“师父到来这次小命有救了。”忙迎到舱口黑暗中看不见陈近南面貌大声叫了声“师父”再说。陈近南拉着他手走入船舱笑道:“这场大风雨可当真了得。你吓着了么?”韦小宝道:“还好。”吴六奇和马兴都走进舱来参见。陈近南道:“我到了城里知道你们在江上便来寻找想不到遇上这场大风雨。若不是吴大哥一曲高歌也真还找不到。”吴六奇道:“属下一时兴起倒教总舵主见笑了。”陈近南道:“大家兄弟相称罢。吴大哥唱的是《桃花扇》中《沉江》那一出戏吗?”吴六奇道:“正是。这曲子写史阁部精忠抗敌沉江殉难兄弟平日最是爱听。此刻江上风雨大作不禁唱了起来。”陈近南赞道:“唱得好果然是好。”韦小宝心道:“原来这出戏叫作《沉江》。甚么戏不好唱却唱这倒霉戏?你要沉江小弟恕不奉陪。”
陈近南道:“那日在浙江嘉兴舟中曾听黄宗羲先生、吕留良先生、查伊璜先生三位江南名士说到吴兄的事迹兄弟甚是佩服。你我虽是同会弟兄只是兄弟事繁一直未能到广东相见。吴兄身份不同亦不能北来。不意今日在此聚会大慰平生。”吴六奇道:“兄弟入了天地会后无日不想参见总舵主。江湖上有言道:‘平生不见陈近南就称英雄也枉然。’从今天起我才可称为英雄了哈哈哈哈。”陈近南道:“多承江湖上朋友抬举好生惭愧。”两人惺惺相惜意气相投放言纵谈平生抱负登时忘了舟外的风雨。谈了一会风雨渐渐小了。陈近南问起吴三桂之事韦小宝一一说了遇到惊险之处自不免加油添酱一番种种经过连马兴也是次得闻。陈近南听说已拿到了蒙古使者罕帖摩真凭实据吴三桂非倒大霉不可十分欢喜;又听说罗刹国要在北方响应吴三桂夺取关外大片土地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半晌不语。
韦小宝道:“师父罗刹国人红毛绿眼睛倒也不怕最多不向他们脸上多瞧就是了。他们的火器可真厉害一枪轰来任你英雄好汉也抵挡不住。”陈近南道:“我也正为此担心吴三桂和鞑子拚个两败俱伤正是天赐恢复我汉家山河的良机可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赶走了鞑子来个比鞑子还要凶恶的罗刹国又来占我锦绣江山那便如何是好?”吴六奇道:“罗刹国的火器当真没法子对付吗?”陈近南道:“有一个人两位可以见见。”走到舱口叫道:“兴珠你过来。”那边小船中有人应道:“是。”跳上船来走入舱中向陈近南微微躬身这人四十来岁年纪身材瘦小满脸英悍之色。陈近南道:“见过了吴大哥、马大哥。这是我的徒弟姓韦。”那人抱拳行礼吴六奇等都起身还礼。陈近南道:“这位林兴珠林兄弟一直在台湾跟着我办事很是得力。当年国姓爷打败红毛鬼攻克台湾林兄弟也是有功之人。”韦小宝笑道:“林大哥跟红毛鬼交过手那好极了。罗刹鬼有枪炮火器红毛鬼也有枪炮火器林大哥定有法子。”吴六奇和马兴同时鼓掌齐道:“韦兄弟的脑筋真灵。”吴六奇本来对韦小宝并不如何重视料想他不过是总舵主的弟子才做到青木堂香主那样高的职司青木堂近年来虽建功不少也不见得是因这小家伙之故见他迷恋阿珂更有几分鄙夷这时却不由得有些佩服:“这小娃儿见事好快倒也有些本事。”陈近南微笑道:“当年国姓爷攻打台湾红毛鬼炮火厉害果然极难抵敌。我们当时便构筑土堤把几千名红毛兵围在城里断了城中水源叫他们没水喝。红毛兵熬不住了冲出来攻击我们白天不战只晚上跟他们近斗。兴珠当时怎生打法跟大家说说。”
林兴珠道:“那是军师的神机妙算……”陈近南为郑成功献策攻台克成大功军中都称他为“军师”。韦小宝道:“军师?”见林兴珠眼望陈近南师父脸露微笑已然明白说道:“啊原来师父你是诸葛亮。诸葛军师大破藤甲兵陈军师大破红毛兵。”
林兴珠道:“国姓爷于永历十五年二月初一日祭江督率文武百官、亲军武卫乘坐战舰自科罗湾放洋二十四日到澎湖。四月初一日到达台湾鹿耳门。门外有浅滩数十里红毛兵又凿沉了船阻塞港口。咱们的战舰开不进去。正在无法可施的当儿忽然潮水大涨众兵将欢声震天诸舰涌进在水寨港登岸。红毛兵就带了枪炮来打。国姓爷对大伙儿说咱们倘若后退一步给赶入大海那就死无葬身之地。红毛鬼枪炮虽然厉害大伙儿都须奋勇上前。众兵将齐奉号令军师亲自领了我们冲锋。突然之间我耳边好像打了几千百个霹雳眼前烟雾瀰漫前面的兄弟倒了一排。大家一慌乱就逃了回来。”韦小宝道:“我第一次听见开红毛枪也吓得一塌胡涂。”林兴珠道:“我正如没头苍蝇般乱了手脚只听军师大声叫道:‘红毛鬼放了一枪要上火药装铅子大伙儿冲啊!’我忙领着众兄弟冲了上去果然红毛鬼一时来不及放枪。可是刚冲到跟前红毛鬼又放枪了我立即滚在地下躲避不少兄弟却给打死了没有法子只得退了下来。红毛鬼却也不敢追赶。这一仗阵亡了好几百兄弟大家垂头丧气一想到红毛鬼的枪炮就心惊肉跳。”
韦小宝道:“后来终于是军师想出了妙计?”林兴珠叫道:“是啊。那天晚上军师把我了去问我:‘林兄弟你是武夷山地堂门的弟子是不是?’我说是的。军师道:“日里红毛鬼一放枪你立即滚倒在地身法很敏捷啊。’我十分惭愧说道:‘回军师的话:小将不敢贪生怕死明日上阵决计不敢再滚倒躲避折了我大明官兵的威风。否则的话你杀我头好了。”韦小宝道:“林大哥我猜军师不是怪你贪生怕死是赞你滚地躲避的法子很好要你传授给众兄弟。”陈近南向他瞧了一眼脸露微笑颇有赞许之意。林兴珠一拍大腿大声道:“是啊你是军师的徒弟果然是明师出高徒……”韦小宝笑道:“你是我师父的部下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众人都笑了起来。林兴珠道:“那天晚上军师当真是这般吩咐。他说‘你不可会错了意。我见你的燕青十八翻、松鼠草上飞的身法挺合用可以滚到敌人身前用单刀斫他们的腿。有一套地堂刀法你练得怎样?’我听军师不是责骂我胆小怕死这才放心说道:‘回军师的话:地堂刀法小将是练过的当年师父说道倘若上阵打仗可以滚过去斫敌人的马脚不过红毛鬼不骑马只怕无用。’军师道:‘红毛鬼虽没骑马咱们斫他人脚有何不可?’我一听之下恍然大悟连说:‘是是小将脑筋不灵想不到这一点。’”
韦小宝微微一笑心想:“你师父教你这刀法可斫马脚你就以为不能斫人脚老兄的脑筋果然不大灵光。”林兴珠道:“当时军师就命我演了一遍这刀法。他赞我练得还可以说道:‘你的地堂门刀法身法若没十多年的寒暑之功练不到这地步但咱们明天就要打仗大伙儿要练是来不及了。’我说:‘是。这地堂门刀法小将练得不好不过的确已练了十几年。’军师说道:‘咱们赶筑土堤用弓箭守住你马上去教众兵将滚地上前、挥刀砍足的法子。只须教三四下招式大伙儿熟练就可以了地堂门中的深奥武功一概不用教。’我接了军师将令当晚先去教了本队士兵。第二天一早红毛鬼冲来给我们一阵弓箭射了回去。本队士兵把地堂刀法的基本五招练会了转去传授别队的官兵。军师又吩咐大伙儿砍下树枝扎成一面面盾牌好挡红毛兵的铅弹。第四日早上红毛兵又大举冲来我们上去迎战滚地前进只杀得红毛鬼落花流水战场上留下了几百条毛腿。赤嵌城守将红毛头的左腿也给砍了下来。这红毛头就此投降。后来再攻卫城用的也是这法子。”
马兴喜道:“日后跟罗刹鬼子交锋打仗便可用地堂功夫对付。”陈近南道:“然而情形有些不同。当年在台湾的红毛兵不过三四千人死一个少一个。罗刹兵如来进犯少说也有几万人源源而来杀不胜杀再说地堂刀法只能用于近战。罗刹兵如用大炮轰击那也难以抵挡。”吴六奇点头称是道:“依军师之见该当如何?”他听陈近南对林兴珠引见之时不称自己为“香主”料想林兴珠不是天地会中人便也不以“总舵主”相称。
陈近南道:“我中国地大人多若无汉奸内应外国人是极难打进来的。”众人都道:“正是。鞑子占我江山全仗汉奸吴三桂带路。”陈近南道:“现今吴三桂又去跟罗刹国勾结他起兵造反之时咱们先一鼓作气的把他打垮罗刹国没了内应就不能贸然入侵。”马兴道:“只是吴三桂倘若垮得太快就不能跟鞑子打个两败俱伤。”陈近南道:“这也不错。但利害相权比较起来罗刹人比鞑子更加可怕。”
韦小宝道:“是啊。鞑子也是黄皮肤黑眼睛扁鼻头跟我们没甚么两样说的话也是一般。外国鬼子红毛绿眼睛说起话来叽哩咕噜有谁懂得?”
众人谈了一会国家大事天色渐明风雨也已止歇。马兴道:“大家衣衫都湿了便请上岸去同饮一杯以驱寒气。”陈近南道:“甚好。”这一场大风将小船吹出了三十余里待得回到柳州已近中午。众人在原来码头上岸。
只见一人飞奔过来叫道:“相公你……你回来了。”正是双儿。她全身**的脸上满是喜色。韦小宝问:“你怎么在这里?”双儿道:“昨晚大风大雨你坐了船出去我好生放心不下只盼相公早些平安回来。”韦小宝奇道:“你一直等在这里?”双儿道:“是。我……我……只担心……”韦小宝笑道:“担心我坐的船沉了?”双儿低声道:“我知道你福气大船是一定不会沉的不过……不过……”码头旁一个船夫笑道:“这位小总爷昨晚半夜三更里风雨最大的时候要雇我们的船出江说是要寻人先说给五十两银子没人肯去他又加到一百两。张老三贪钱答应了可是刚要开船豁喇一声大风吹断了桅杆。这么一来可谁也不敢去了。他急得只是大哭。”韦小宝心下感动握住双儿的手说道:“双儿你对我真好。”双儿胀红了脸低下头去。
一行来到马兴的下处换过衣衫。陈近南吩咐马兴派人去打听郑公子和冯锡范的下落。马兴答应了派人出去访查跟着禀报家后堂的事务。
马兴摆下筵席请陈近南坐了席吴六奇坐了次席。要请韦小宝坐第三席时韦小宝道:“林大哥攻破台湾地堂刀大砍红毛火腿立下如此大功兄弟就是站着陪他喝酒也是心甘情愿。这样的英雄好汉兄弟怎敢坐他上?”拉着林兴珠坐了第三席。林兴珠大喜心想军师这个徒弟年纪虽小可着实够朋友。筵席散后天地会四人又在厢房议事。陈近南吩咐道:“小宝你有大事在身你我师徒这次仍不能多聚明天你就北上罢。”韦小宝道:“是。只可惜这一次又不能多听师父教诲。我本来还想听吴大哥说说他的英雄事迹也只好等打平吴三桂之后再听他说了。”
吴六奇笑道:“你吴大哥没甚么英雄事迹平生坏事倒是做了不少。若不是查伊璜先生一场教训直到今日我还是在为虎作伥、给鞑子卖命呢。”
韦小宝取出吴三桂所赠的那支洋枪对吴六奇道:“吴大哥你这么远路来看兄弟实在感激不尽这把罗刹国洋枪请你留念。”吴三桂本来送他两支另一支韦小宝在领出沐剑屏时交了给夏国相作凭证此后匆匆离滇不及要回。吴六奇谢了接过依法装上火药铁弹点火向着庭中施放一枪火光一闪砰的一声大响庭中的青石板石屑纷飞众人都吓了一跳。陈近南皱起眉头心想:“罗刹国的火器竟然这等犀利若是兴兵进犯可真难以抵挡。”韦小宝取出四张五千两银票交给马兴笑道:“马大哥烦你代为请贵堂众位兄弟喝一杯酒。”马兴笑道:“二万两银子?可太多了喝三年酒也喝不完。”谢过收了。
韦小宝跪下向陈近南磕头辞别。陈近南伸手扶起拍拍他肩膀笑道:“你很好不枉了是我陈近南之徒。”韦小宝和他站得近了看得分明见他两鬓斑白神色甚是憔悴想是这些年来奔走江湖大受风霜之苦不由得心下难过要想送些甚么东西给他寻思:“师父是不要银子的珠宝玩物他也不爱。师父武功了得也不希罕我的匕和宝衣。”突然间一阵冲动说道:“师父有一件事要禀告你老人家。”吴六奇和马兴知他师徒俩有话说便即退出。韦小宝伸手到贴肉衣袋内摸出一包物事解开缚在包外的细绳揭开一层油布再揭开两层油纸露出从八部《四十二章经》封皮中取出来的那些碎羊皮说道:“师父弟子没甚么东西孝敬你老人家这包碎皮请你收了。”陈近南甚感奇怪问道:“那是甚么?”
韦小宝于是说了碎皮的来历。陈近南越听脸色越郑重听得太后、皇帝、鳌拜、西藏大喇嘛、独臂尼九难、神龙教主等等大有来头的人物无不处心积虑的想得到这些碎皮而其中竟隐藏着满清鞑子龙脉和大宝藏的秘密当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之事。他细问经过情形韦小宝一一说了有些细节如神龙教教主教招、拜九难为师等情自然略过不提。陈近南沉吟半晌说道:“这包东西实是非同小可。我师徒俩带领会中兄弟去掘了鞑子的龙脉取出宝藏兴兵起义自是不世奇功。不过我即将回台谒见王爷这包东西带在身边海道来回或恐有失。此刻还是你收着。我回台之后便来北京跟你相会那时再共图大事。”韦小宝道:“好!那么请师父尽快到北京来。”陈近南道:“你放心我片刻也不停留。小宝你师父毕生奔波为的就是图谋兴复明室眼见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百姓对前朝渐渐淡忘鞑子小皇帝施政又很妥善兴复大业越来越渺茫。想不到吴三桂终于要起兵造反而你又得了这份藏宝图那真是天大的转机。”说到这里不由得喜溢眉梢。
他本来神情郁郁显得满怀心事这时精神大振韦小宝瞧着十分欢喜。陈近南又问:“你身上中的毒怎样了?减轻些了么?”韦小宝道:“弟子服了神龙教洪教主给的解药毒性是完全解去了。”陈近南喜道:“那好极了。你这一双肩头挑着反清复明的万斤重担务须自己保重。”说着双手按住他肩头。韦小宝道:“是。弟子乱七八糟甚么也不懂的。得到这些碎皮片也不过碰上运气罢了。每一次都好比我做庄吃了闲家的夹棍天杠吃天杠别十吃别十吃得舒舒服服。”陈近南微微一笑道:“你回到北京之后半夜里闩住了门窗慢慢把这些皮片拼将起来凑成一图然后将图形牢牢记在心里记得烂熟再无错误之后又将碎皮拆乱包成七八包藏在不同的所在。小宝一个人运气有好有坏不能老是一帆风顺。如此大事咱们不能专靠好运道。”韦小宝道:“师父说得不错。好比我赌牌九做庄现今已赢了八铺如果一记通赔这包碎皮片给人抢去了岂不是全军覆没铲了我的庄?因此连赢八铺之后就要下庄。”陈近南心想这孩子赌性真重微笑道:“你懂得这道理就好。赌钱输赢没甚么大不了。咱们图谋大事就算把性命送了那也是等闲之事。但这包东西天下千千万万人的身家性命都在上面那可万万输不得。”韦小宝道:“是啊我赢定之后把银子捧回家去埋在床底下斩手指不赌了那就永远输不出去。”陈近南走到窗边抬头望天轻轻说道:“小宝我听到这消息之后就算立即死了心里也欢喜得紧。”韦小宝心想:“往日见到师父他总是精神十足为甚么这一次老是想到要死?”问道:“师父你在延平郡王府办事心里不大痛快是不是?”陈近南转过身来脸有诧异之色问道:“你怎知道?”韦小宝道:“我见师父似乎不大开心。但想世上再为难的事情你也不放在心上。江湖上英雄好汉又个个对你十分敬重。我想你连皇帝也不怕普天之下只郑王爷一人能给你气受。”陈近南叹了口气隔了半晌说道:“王爷对我一向礼敬有加十分倚重。”韦小宝道:“嗯定是郑二公子这家伙向你摆***臭架子。”陈近南道:“当年国姓爷待我恩重如山我早誓死相报对他郑家的事那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郑二公子年纪轻就有甚么言语不当我也不放在心上。王爷的世子英明爱众不过乃是庶出。”韦小宝不懂问道:“甚么庶出?”陈近南道:“庶出就是并非王妃所生。”韦小宝道:“啊我明白了是王爷的小老婆生的。”陈近南觉他出言粗俗但想他没读过书也就不加理会说道:“是了。当年国姓爷逝世跟这件事也很有关连因此王太妃很不喜欢世子一再吩咐王爷要废了世子立二公子做世子。”韦小宝大摇其头说道:“二公子胡涂没用又怕死不成的!这家伙是个混蛋脓包***混帐王八蛋。那天他还想害死师父您老人家呢。”
陈近南脸色微微一沉斥道:“小宝嘴里放干净些!你这不是在骂王爷么?”韦小宝“啊”的一声按住了嘴说道:“该死!王八蛋这三字可不能随便乱骂。”
陈近南道:“两位公子比较起来二公子确是处处及不上他哥哥只是相貌端正嘴头又甜很得祖母的欢心……”韦小宝一拍大腿说道:“是啊妇道人家甚么也不懂见了个会拍马屁的小白脸就当是宝贝了。”陈近南不知他意指阿珂摇了摇头说道:“改立世子王爷是不答应的文武百官也都劝王爷不可改立。因此两位公子固然兄弟失和太妃和王爷母子之间也常常为此争执。太妃有时心中气恼还叫了我们去训斥一顿。”韦小宝道:“这老……”他“老婊子”三字险些出口总算及时缩住忙改口道:“老太太们年纪一大这就胡涂了。师父郑王爷的家事你既然理不了又不能得罪他们索性给他来个各人自扫门前雪别管他家瓦上霜。”陈近南叹道:“我这条命不是自己的了早已卖给了国姓爷。人生于世受恩当报。当年国姓爷以国土待我我须当以国士相报。眼前王爷身边人材日渐凋落我决不能独善其身舍他而去。唉!大业艰难也不过做到如何便如何罢了。”说到这里又有些意兴萧索起来。
韦小宝想说些话来宽慰却一时无从说起过了一会说道:“昨天我们本来想把郑克墍这么……”说着举起手来一掌斩落“……一刀两断倒也干净爽快。但马大哥说这样一来可教师父难以做人负了个甚么‘撕主’的罪名。”陈近南道:“是“弑主’。马兄弟这话说得很对倘若你们杀了郑公子我怎有面目去见王爷?他日九泉之下也见不了国姓爷。”韦小宝道:“师父你几时带我去瞧瞧郑家这王太妃对付这种老太太弟子倒有几下散手。”心想自己把假太后这老婊子收拾得服服贴贴连皇太后也对付得了区区一个王太妃又何足道哉。陈近南微微一笑说道:“胡闹!”拉着他手走出房去。
注:台湾延平郡王郑经长子克是陈永华之婿刚毅果断郑经立为太子出征时命其监国。克执法一秉至公诸叔及诸弟多怨之扬言其母假娠克为屠夫李某之子。郑经及陈永华死后克为董太妃及诸弟杀害。
当下韦小宝向师父、吴六奇、马兴告辞。吴马二人送出门去。吴六奇道:“韦兄弟你这个小丫头双儿我已跟她拜了把子结成了兄妹。”韦小宝和马兴都吃了一惊转头看双儿时只见她低下了头红晕双颊神色甚是忸怩。韦小宝笑道:“吴大哥好会说笑话。”吴六奇正色道:“不是说笑。我这个义妹忠肝义胆胜于须眉正是我辈中人。做哥哥的对她好生相敬。我见你跟‘百胜刀王’胡逸之拜把子拜得挺有劲我见样学样于是要跟双儿拜把子。她可说甚么也不肯说是高攀不上。我一个老叫化有甚么高攀、低攀了?我非拜不可她只好答应。”马兴道:“刚才你两位在那边房中说话原来是商量拜把子的事。”吴六奇道:“正是。双儿妹子叫我不可说出来哈哈结拜兄妹光明正大有甚么不能说的?”韦小宝听他如此说才知是真看着吴六奇又看看双儿很是奇怪。吴六奇道:“韦兄弟从今而后你对我这义妹可得另眼相看倘若得罪了她我可要跟你过不去。”双儿忙道:“不……不会的相公他……他待我很好。”韦小宝笑道:“有你这样一位大哥撑腰玉皇大帝、阎罗老子也不敢得罪她了。”三人哈哈大笑拱手而别。
韦小宝回到下处问起拜把子的事双儿很是害羞说道:“这位吴……吴爷……”韦小宝道:“甚么吴爷?大哥就是大哥拜了把子难道能不算数么?”双儿道:“是。他说觉得我不错定要跟我结成兄妹。”从怀里取出那把洋枪说道:“他说身上没带甚么好东西这把洋枪是相公送给他的他转送给我相公还是你带着防身罢。”
韦小宝连连摇手道:“是你大哥给你的又怎可还我?”想起吴六奇行事出人意表不由得啧啧称奇又想:“他名字都叫“六奇’难怪难怪!不知另外五奇是甚么?”一行人一路缓缓回京。路上九难传了韦小宝一路拳法叫他练习。但韦小宝浮动跳脱说甚么也不肯专心学武。九难吩咐他试演但见他徒具架式却是半分真实功夫也没学到叹道:“你我虽有师徒之名但瞧你性子实不是学武的材料。这样罢我铁剑门中有一项‘神行百变’功夫是我恩师木桑道人所创乃是天下轻功之。这项轻功须以高深内功为根基谅你也不能领会。你没一门傍身之技日后遇到危难如何得了?我只好教你一些逃跑的法门。”
韦小宝大喜说道:“脚底能抹油打架不用愁。师父教了我逃跑的法门那定是谁也追不上的了。”九难微微摇头说道:“‘神行百变’世间无双当年威震武林今日却让你用来脚底抹油恩师地下有知定是不肯认你这个没出息的徒孙。不过除此之外我也没甚么你学得会的本事传给你。”韦小宝笑道:“师父收了我这个没出息的徒儿也算倒足了大霉。不过赌钱有输有赢师父这次运气不好收了我这徒儿算是大输一场。老天爷有眼保佑师父以后连赢八场再收八个威震天下的好徒儿。”
九难嘿嘿一笑拍拍他肩头说道:“也不一定武功好就是人好。你性子不喜学武这是天性使然无可勉强。你除了油腔滑调之外总也算是我的好徒儿。”
韦小宝大喜心中一阵激动便想将那些碎羊皮取出来交给九难随即心想:“这些皮片我既已给了男师父便不能再给女师父了。好在两位师父都是在想赶走鞑子光复汉人江山不论给谁都是一样。”
当下九难将“神行百变”中不需内功根基的一些身法步法说给韦小宝听。说也奇怪一般拳法掌法他学时浅尝辄止不肯用心钻研这些逃跑的法门他却大感兴趣一路上学得津津有味一空下来便即练习。有时还要轻功卓绝的徐天川在后追赶自己东跑西窜的逃避。徐天川见他身法奇妙好生佩服。初时几下子就追上了但九难不断传授新的诀窍到得直隶省境徐天川说甚么也已追他不上了。
九难见他与“神行百变”这项轻功颇有缘份倒也大出意料之外说道:“看来你天生是个逃之夭夭的胚子。”韦小宝笑道:“弟子练不成‘神行百变’练成‘神行抹油’总算不是一事无成。”
他冲了一碗新茶捧到九难面前问道:“师父师祖木桑道长既已逝世当今天下自以你老人家武功第一了?”九难摇头道:“不是。‘天下武功第一’六字何敢妄称?”眼望窗外幽幽的道:“有一个人称得上‘天下武功第一’。”韦小宝忙问:“那是谁?弟子定要拜见拜见。”九难道:“他……他……”突然间眼圈一红默然不语。韦小宝道:“这位前辈是谁?弟子日后倘若有缘见到好恭恭敬敬的向他磕几个头。”九难挥挥手叫他出去。韦小宝甚是奇怪慢慢踱了出去心想:“师父的神色好生古怪难道这个天下武功第一之人是她的老姘头么?”九难这时心中所想的正是那个远在万里海外的袁承志。她对袁承志落花有意袁承志却情有别钟。二十多年来这番情意深藏心底这时却又给韦小宝撩拨了起来。次日韦小宝去九难房中请安却见她已不别而去留下了一张字条。韦小宝拿去请徐天川一念原来纸条上写着“好自为之”四个字。韦小宝心中一阵怅惘又想:“昨天我问师父谁是天下武功第一莫非这句话得罪了她?”不一日一行人来到北京。建宁公主和韦小宝同去谒见皇帝。康熙早已接到奏章已复旨准许吴应熊来京完婚这时见到妹子和韦小宝心下甚喜。
建宁公主扑上前去抱住了康熙放声大哭说道:“吴应熊那小子欺侮我。”康熙笑道:“这小子如此大胆待我打他的屁股。他怎么欺侮你了?”公主哭道:“你问小桂子好了。他欺侮我他欺侮我!皇帝哥哥你非给我作主不可。”一面哭一面连连顿足。康熙笑道:“好你且回自己屋里去歇歇我来问小桂子。”建宁公主早就和韦小宝商议定当见了康熙之后如何奏报吴应熊无礼之事。一等公主退出韦小宝便详细说来。康熙皱了眉头一言不的听完沉思半晌说道:“小桂子你好大胆!”韦小宝吓了一跳忙道:“奴才不敢。”康熙道:“你跟公主串通了胆敢骗我。”韦小宝道:“没有啊奴才怎敢瞒骗皇上?”康熙道:“吴应熊对公主无礼你自然并未亲见怎能凭了公主一面之辞就如此向我奏报?”韦小宝心道:“乖乖不得了小皇帝好厉害瞧出了其中破绽。”忙跪下磕头说道:“皇上明见万里。吴应熊对公主如何无礼奴才果然没有亲见不过当时许多人站在公主窗外大家都是亲耳听见的。”康熙道:“那更加胡闹了。吴应熊这人我见过两次他精明能干是个人才。他又不很年轻了房里还少得了美貌的姬妾?怎会大胆狂妄对公主无礼。哼公主的脾气我还
第三十四回 一纸兴亡看复鹿 千年灰劫付冥鸿-->>(第1/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新网址:wap.wangshugu.inf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