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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倒影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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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府的混乱,如同投入古潭的巨石,表面的涟漪尚未完全扩散,深水下的暗流已裹挟着致命的危机,悄然涌动。那夜强行催动“镜反噬”引发的风暴,不仅让府邸内部仆役癫狂、器物哀鸣,更深切地触动了镜像猎人那如同附骨之疽般冰冷而高效的警觉网络。周绾君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如同置身于一张不断收紧的蛛网中央,无形的丝线正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修复师以自身为代价换来的短暂空隙,正被一种更庞大、更无情的意志迅速挤压、弥合。

    就在她于这无形的囚笼中焦灼徘徊,苦思脱身之策时,转机以一种近乎神迹的方式,穿透重重封锁,降临在她面前。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夜色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万籁俱寂,连夏虫都噤若寒蝉。一片边缘卷曲、色泽枯黄的梧桐叶,被一股精准而巧妙的夜风托送,如同被赋予了灵性的信使,悄无声息地穿过她未曾闩严的窗隙,轻飘飘地,打着忧伤的旋儿,最终落在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冰凉一片的膝头。就着窗外渗入的、即将被晨曦吞没的最后一丝微光,她凝神细看——叶脉之上,以极其精微、几乎与叶片自身枯萎纹理完美融合的焦痕,勾勒出一个简练却不容误解的箭头符号,坚定地指向后花园那处被岁月遗忘、堆满残破瓦砾与腐朽杂物的荒僻角门。那里,常年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看似坚不可摧的沉重铁锁,而此刻,借着那微弱的光,她清晰地看到——锁簧已被人以内力巧妙震断,只是虚虚地挂在门环之上,像一个沉默的许诺,一个通往未知生天的裂隙,也像是一个考验她勇气的、幽深的陷阱。

    是修复师!他竟真的还活着!在自身深陷囹圄、生死一线之际,他依然如同暗夜中不屈的萤火,于无边禁锢中,为她燃起了这缕微弱的、却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之光!

    一股混杂着巨大感激、绝处逢生的狂喜与沉重负疚的热流,猛地撞击着周绾君的心房。来不及细想这背后是否藏着更深的算计或代价,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匆匆将那片承载着希望与牺牲的梧桐叶在掌心用力碾碎,看着碎屑如同命运的尘埃般飘散无踪。她迅速褪下略显累赘的裙衫,换上一身早已备好的、利于隐匿行踪的深色粗布衣裤,将重伤沉睡、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周影,小心翼翼地维系在意识最深处那片温暖的港湾,如同怀抱着世间最后一点温暖的火种。没有任何行装值得收拾,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身形如同真正融入了粘稠的夜色,化作一道模糊的影子,凭借着记忆中修复师暗示的路径,凭借着与周影残存的那一丝微弱感应所带来的、超越常理的直觉,在弥漫着混乱与不安的府邸中穿梭,险之又险地避开那些因异变而略显茫然、却依旧手持利刃、目光警惕的巡夜护院。几个起落,腾挪转折,她已悄无声息地潜至那处象征着自由的角门。指尖触碰到那冰凉而虚挂的铁锁,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她再次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轻轻一推——“吱呀”一声轻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响动,那扇仿佛隔绝了生死两个世界的门扉,应声裂开一道狭窄的缝隙,门外,是更为浓重、却也意味着短暂喘息之机的黑暗。她的身形如同最灵巧的游鱼,没有丝毫犹豫,瞬间便滑入了那片未知的领域,将刘府的噩梦暂时甩在身后。

    她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去回想那府邸之中后续的腥风血雨,只是沿着冰冷、空旷、弥漫着破晓前刺骨寒气的巷道,发足狂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要挣脱肋骨的束缚。直至天光微熹,东方泛起鱼肚白,街面上开始出现零星早起谋生的贩夫走卒,她才在雾气朦胧的城门口,拦下了一辆最不起眼的、青篷布已洗得发白、车辕上沾满泥泞的旧马车,带着满身的疲惫、惊魂未定,以及一个足以颠覆她过往所有认知的、惊天动地的秘密,仓皇失措地返回了那座她本以为能够暂时逃离、如今看来却更像是另一个精心编织、更为华丽的囚笼的——深似海的王府。

    ---

    王老爷对于周绾君的不请自归,显然极为不悦,甚至可以说是愠怒。花厅之内,清晨的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份凝滞的压抑。他端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盏热气袅袅的雨前龙井,面色沉郁得如同暴风雨前夕积压的铅云,目光在她苍白憔悴、眼下带着浓重青影的脸上严厉地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质疑与一种被冒犯的不快,仿佛要在她身上灼烧出两个洞来,找出她擅自归来的“真实”罪证。

    “刘府老太太身子骨尚未痊愈,风寒侵体,正需人细心照料。你身为晚辈,受王家重托前去侍疾,岂可如此任性妄为,不明不白,说回来便回来?连一声像样的禀报都吝于传递!这成何体统?岂不是让外人笑话我王家不懂礼数,治家无方,连个小辈都约束不住?”他的声音并不高亢,却带着一家之主长期积累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子,重重砸在周绾君的心湖,激起圈圈惶恐的涟漪。

    周绾君垂首立于厅堂下首,纤细的身躯在略显宽大的衣衫下更显单薄脆弱,仿佛随时会被这无形的压力摧折。指尖冰凉,紧紧绞着素色的衣角,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然而,在她低垂的眼帘之下,心中却是一片近乎死寂的冷静,与外表所表现的惶恐无助截然不同。她早已在心底反复演练过说辞,此刻声音低微而带着恰到好处的、因过度受惊而产生的颤音与浓重的鼻音,仿佛强忍着泪意:“绾君知错,绾君深知有负老爷夫人信任与重托,罪该万死。实在是…实在是刘府昨夜不知何故,突发惊天怪事,电灯明灭如同鬼眼,器物无故自毁,碎裂之声不绝于耳,仆役行为癫狂,口中胡言乱语…宛如…宛如妖邪降临,可怖至极境。绾君心中实在恐惧难安,六神无主,魂飞魄散,又…又惦念家中安危,唯恐…唯恐波及至此,故而…故而未及禀明,仓皇归来,铸此大错,恳请老爷…重重责罚。”她刻意将刘府的混乱描绘得如同地狱降临,极力渲染自身的恐惧与无助,却小心翼翼地、不着痕迹地隐去了所有关于镜像、关于“镜魇之心”、关于那场惊心动魄反击的核心秘密,将自己完美地塑造成一个被超自然恐怖吓破了胆、只知遵循本能逃回唯一熟悉巢穴寻求庇护的、可怜又无知的弱质女流。

    王老爷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花白的胡须因不满而微微翘动,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她那张写满惊惧与疲惫的脸上来回逡巡,似乎对那“妖邪作祟”之说将信将疑,更倾向于认为她是吃不了苦、寻借口逃回。但看她神色仓皇,眼圈红肿,泪光点点,确实不似作伪,终究是带着几分不耐与显而易见的厌烦挥了挥手,如同驱赶一只扰人清静的苍蝇:“罢了!罢了!既然回来了,就给我安生待在府里,修身养性,莫要再出去惹是生非,徒增烦恼,让我王家蒙羞!下去歇着吧,瞧你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成何体统!”

    就在这时,一直端坐在王老爷身侧另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身着暗紫色缠枝莲纹缎面袄裙,仪态雍容,正慢条斯理拨动着手中那串油光水滑、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沉香木念珠的大夫人,却忽然抬起眼,目光平和地,甚至带着一丝长辈看待不懂事小辈的、近乎慈悲的温和,看向了周绾君。然而,不知为何,那目光初看平和,细品之下,却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幽深得望不见底,只是被这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周绾君便觉得脊背莫名一凉,一股寒意自尾椎骨悄然爬升,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回来就好。”大夫人开口,声音舒缓柔和,字正腔圆,如同古寺钟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隐隐透着疏离,“外面风雨大,电闪雷鸣的,家里终究是安稳些,能遮风挡雨。瞧你这孩子,脸色这般差,白得吓人,眼底都是青影,定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好生将养着,莫要再胡思乱想,劳神伤心。”她的话语听起来充满了长辈真切的关切与体贴,但那“风雨”二字,从她口中吐出,轻飘飘的,却似乎带着某种若有若无、难以捉摸的深意,仿佛洞悉了什么;而那“安稳”一词,听在心知肚明、如履薄冰的周绾君耳中,却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宣告与冷酷的禁锢,仿佛在说:无论你逃到哪里,飞得多远,终究还在我的掌心,这高墙深院,便是你最终的归宿,亦是牢笼。

    周绾君心头警铃疯狂震响,一股强烈的、无所遁形的被窥视感油然而生,让她几乎想要立刻逃离这间看似华丽温暖的花厅。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异样,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愈发恭顺地敛衽行礼,声音细弱得如同蚊蚋:“谢夫人垂怜关怀,绾君…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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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乎是逃离般地回到那间熟悉的、充斥着女儿家香粉与熏香气息、却仿佛一夜之间蒙上了一层无形隔膜、令人呼吸困难的闺房,反手紧紧闩上房门,周绾君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缓缓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真正松懈下那紧绷欲断的神经。随之而来的,是潮水般汹涌袭上的、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淹没的虚弱感与一种深入骨髓、连灵魂都感到震颤的疲惫。她将脸埋入冰冷的掌心,肩膀微微颤动。周影的重创沉睡,不仅仅意味着失去了最敏锐的眼睛、最灵通的耳朵,更是失去了那份在绝境中相互扶持、彼此依偎、共同面对黑暗的温暖依靠与精神支柱。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影的镜像本源受损极重,如同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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