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舒服。掌柜是个干瘦的老头,躺在太师椅上打盹,见他们进来,抬了抬眼皮:“住店?五文一晚,先交钱。”
龚银生付了钱,老头扔给他们一把生锈的钥匙,指了指楼梯:“二楼最里面那间。”
他们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来到房间门口。打开门,一股更浓的霉味扑面而来。房间很小,里面只有一张破床和一张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桌子,墙角还有蜘蛛网。
“委屈你了。” 龚银生看着刘娥,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原本以为到了金陵,至少能让她住得舒服些,没想到还是这么寒酸。
刘娥却笑了笑,笑容干净而温暖:“没事,总比睡在甲板上强。我们先在这儿住下,明天就去长芦。” 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你看,这里能看到街景呢。”
龚银生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窗外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几个孩子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他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力量,不管多难,他都要在这金陵城站稳脚跟,让刘娥过上好日子。
第十场
内景。廉价客栈房间 - 夜
安顿好后,龚银生出去打听长芦的位置。刘娥则留在房间里,整理他们那点可怜的家当。她把几件打了补丁的衣服叠好,放进那个快散架的木箱里,又把那支磨掉花纹的木簪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这支木簪,是她唯一的念想了。它见证了她从少女到妇人的转变,也见证了她和龚银生从最初的憧憬到如今的窘迫。她拿起木簪,放在鼻尖闻了闻,似乎还能闻到蜀地芙蓉花的清香。
不知过了多久,龚银生回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好消息。“娥儿,我打听清楚了,长芦就在南京城的北边,离这儿不远,坐船过去只要半天时间,船票只要十文钱。”
“太好了。” 刘娥也很高兴,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那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嗯。” 龚银生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我还打听了,长芦是个大镇,那里有很多富商巨贾,也有很多江湖艺人,或许真的适合我们。”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听说,那里的酒楼茶馆都爱请唱得好的姑娘,工钱比在街头卖唱高多了。”
刘娥看着他眼里的兴奋,心里也充满了期待。或许,长芦真的是他们的福地。
夜深了,巷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刘娥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听着隔壁房间传来的咳嗽声和鼾声,心里有些不安。这金陵城虽然繁华,却让她觉得陌生而冰冷,不像蜀地,虽然穷,却有一种踏实的温暖。
“睡不着?” 龚银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嗯。” 刘娥应了一声,“我在想,我们到了长芦,能找到活干吗?”
“肯定能。” 龚银生的声音很坚定,“你的嗓子那么好,肯定有人愿意请你。我打银的手艺也不差,总能找到活干。” 他握住刘娥的手,“别担心,有我呢。”
刘娥点了点头,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渐渐安定下来。不管前路多难,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就一定能闯过去。
第十一场
外景。金陵码头 - 晨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刘娥和龚银生就收拾好东西,来到了码头。江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像轻纱一样。几艘船已经升帆待发,船工们的号子声在雾中回荡,带着一种朦胧的诗意。
他们买了去长芦的船票,十文钱一张,几乎花掉了他们剩下的一半积蓄。船是一艘小型乌篷船,比刀疤脸的货船小多了,也干净多了。船上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乘客,看起来都是去长芦做生意的。
船缓缓驶离码头,刘娥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金陵城。城墙在晨光中泛着灰色的光,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她心里忽然有些不舍,这座城市虽然让她感受到了窘迫和冷漠,却也让她看到了繁华和希望。
“在想什么?” 龚银生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刘娥打开一看,是一个热乎乎的馒头,还冒着热气。“你什么时候买的?” 她惊讶地问,他们的钱应该很紧张才对。
“刚才在码头买的,给你垫垫肚子。” 龚银生笑了笑,“到了长芦,我们再好好吃一顿。”
刘娥咬了一口馒头,甜甜的,带着麦香。这是她来金陵后吃的第一个热乎馒头,心里暖暖的。她知道,龚银生肯定没给自己买,他总是这样,把最好的都留给她。
船行驶在平静的江面上,两岸的风光渐渐变得秀丽起来。远处是连绵的青山,近处是绿油油的稻田,偶尔能看到几座古朴的村落,炊烟袅袅,鸡犬相闻,像是一幅水墨画。
“这里的风景真好。” 刘娥靠在船舷上,望着窗外的景色,心情也变得舒畅起来。
“等我们赚了钱,就好好逛逛这里。” 龚银生笑着说,眼里充满了憧憬。
第十二场
外景。长芦镇码头 - 日
半天后,船到了长芦码头。
他们下了船,沿着一条石板路走进镇里。长芦虽然没有南京城繁华,但也十分热闹。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幌子在风中招摇,人来人往,比华阳镇不知热闹了多少倍。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有食物的香味,有香料的味道,还有脂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气息。
“我们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你就可以……” 龚银生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争吵声打断了。
只见前面围着一群人,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在看什么热闹。
“走,我们去看看。” 刘娥好奇地拉着龚银生挤了过去,女人的直觉让她觉得,或许能从这里了解到一些长芦镇的情况。
人群中间,一个穿着华丽锦袍的公子哥正指着一个卖唱的老汉骂道。那公子哥约莫二十岁年纪,脸上带着倨傲的神情,手里把玩着一个玉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
“你这老东西,唱的什么破歌?难听死了!” 公子哥的声音尖利而刻薄,“赶紧滚,别在这儿碍眼!”
老汉跪在地上,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看起来有六十多岁了。他不停地磕头,声音带着哭腔:“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我这就走,这就走!”
公子哥却不依不饶,一脚踹在老汉的身上,把他踹得趴在地上。“滚快点!别让我再看到你!”
老汉被踹得半天爬不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周围的人都敢怒不敢言,没人敢上前劝阻,显然是怕得罪这个公子哥。
刘娥看得目瞪口呆,她没想到这里的人如此蛮横。在蜀地,虽然也有富人和穷人,但很少见到如此明目张胆的欺凌。
龚银生拉了拉她的手,低声说:“我们快走,别惹祸上身。” 这里不是华阳镇,他们无权无势,惹不起这些富贵人家。
刘娥却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个公子哥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她想起了自己在华阳镇卖唱的日子,虽然辛苦,但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那些听她唱歌的人,不管有钱没钱,至少会尊重她。
“我们找个地方,我想唱歌。” 刘娥忽然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龚银生愣了愣:“现在?”
“嗯。” 刘娥点了点头,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我想让这里的人听听,我们蜀地的歌,不是破歌。” 她要证明,即使是来自穷乡僻壤的歌,也有它的价值和尊严。
龚银生看着妻子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坚定。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好,我们找个地方。” 他知道,刘娥不是在赌气,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着他们这些异乡人的尊严。
第十三场
外景。长芦镇中心广场 - 日
他们在镇中心找到了一个宽敞的广场,那里有很多人在散步、聊天、做买卖,是个卖唱的好地方。广场中央有一棵大槐树,枝繁叶茂,像一把巨大的伞,遮住了炎炎烈日。
龚银生找了个角落,让刘娥站在树荫下,自己则在旁边放了个破碗 —— 那是他们从华阳镇带出来的,一路陪着他们,碗沿已经磕得不成样子。
刘娥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打了补丁,但洗得很干净,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她清了清嗓子,开始唱了起来。
她唱的是一首蜀地的民歌,叫《锦江月》。曲调婉转悠扬,像是锦江的流水,温柔而绵长;歌词朴实动人,唱的是蜀地的山水,蜀地的人情,还有蜀地女子的思念。
起初,没人注意到她。人们依旧忙着自己的事,聊天的聊天,讨价还价的讨价还价。但渐渐地,她那清亮的歌声像是有魔力一样,吸引了人们的注意。
一个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妇人停下了动作,侧耳倾听;一个正在算账的掌柜抬起了头,目光投向刘娥的方向;几个正在追逐打闹的孩子也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姐姐。
“这是谁啊?唱得真好听。”
“不知道,看样子像是从外地来的。”
“长得也漂亮,真是个美人胚子。”
议论声越来越小,最后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广场上只剩下刘娥那动人的歌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
刘娥越唱越投入,她仿佛又回到了锦江岸边,回到了那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她的歌声里,有蜀地的青山绿水,有她和龚银生的喜怒哀乐,有她对未来的憧憬和不安。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她心底流淌出来的,带着真挚的情感,打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曲唱完,广场上安静了片刻,静得能听到风吹树叶的 “沙沙” 声。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像是要把整个广场掀翻。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唱得太好了!”
刘娥看着眼前这些热情的人们,心里充满了感动。她没想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她的歌声能得到如此多的认可。她又唱了一首《蜀道难》,这首曲调高亢激昂,唱出了蜀地山川的险峻,也唱出了蜀地人民的坚韧不拔。
接着,她又唱了一首《采桑子》,曲调轻快活泼,唱出了蜀地女子的勤劳和快乐。一首又一首,她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让人们忘记了时间,忘记了烦恼,只沉浸在那美妙的歌声里。
直到太阳落山,金色的余晖洒在广场上,围观的人才渐渐散去。不少人往她的破碗里扔了铜钱,“叮叮当当” 的声音,像是一首欢快的乐曲。
龚银生捡起那些铜钱,数了数,眼睛越睁越大,最后激动地抓住刘娥的手:“娥儿,你太厉害了!竟然有两百多文!比我们在华阳镇一个月赚的还多!”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这是他们到江南后,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钱。
刘娥看着那些铜钱,又看了看渐渐散去的人群,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知道,他们来对地方了。这里的人们,懂得欣赏她的歌声,也尊重她的劳动。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拱手道:“这位姑娘,在下是镇上‘聚贤楼’的掌柜,姓周。刚才听了姑娘的歌声,真是天籁之音,不知姑娘可否愿意到我楼里唱几天?报酬从优。”
刘娥和龚银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喜。这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机会。
“周掌柜,不知您能给多少报酬?” 龚银生谨慎地问,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学会了不再轻易相信别人。
周掌柜笑了笑,笑容看起来很真诚:“姑娘这么好的嗓子,一天五十文,包吃住,怎么样?”
五十文!这比他们在华阳镇一个月赚的还多,而且还包吃住。龚银生刚想答应,刘娥却抢先开口:“周掌柜,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们刚到长芦,还没安顿好,能否容我们考虑一晚,明天给您答复?”
周掌柜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拒绝得如此干脆,随即笑道:“好,姑娘真是个谨慎的人。这是我的名帖,明天你们要是想通了,就到聚贤楼找我。” 他递给刘娥一张名帖,上面用毛笔写着 “聚贤楼周掌柜” 几个字,字迹工整有力。
周掌柜转身离开后,龚银生有些不解地问:“娥儿,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答应?”
刘娥看着那张名帖,若有所思地说:“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刚来长芦,对这里一无所知,还是谨慎点好。” 她想起了那个欺负老汉的公子哥,想起了金陵客栈店小二的势利,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美好。
龚银生想了想,觉得刘娥说得有道理:“那我们先找个客栈住下,明天再做打算。”
他们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就在聚贤楼附近。晚上吃饭时,龚银生兴奋地规划着未来:“娥儿,等我们赚够了钱,就租个房子,我开个银匠铺,你就专门在聚贤楼唱歌,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到时候,我就给你买好多好看的衣服,还有你最喜欢的芙蓉花……”
刘娥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容,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她总觉得,那个周掌柜的笑容背后,似乎隐藏着什么。还有那个欺负老汉的公子哥,他在长芦镇如此横行霸道,会不会和聚贤楼有关?
夜深了,刘娥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传来阵阵丝竹声和欢声笑语,想必是来自聚贤楼的。她想起了那个被公子哥欺负的老汉,想起了周掌柜那意味深长的笑容,想起了那些热情的围观群众。长芦,这个看似繁华的小镇,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隐隐有种预感,他们在长芦的日子,恐怕不会那么平静。
第十四场
内景。长芦镇客栈房间 - 晨
第二天一早,刘娥和龚银生正在客栈吃早饭。所谓的早饭,不过是两碗稀粥和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叫骂声和桌椅碰撞的声音,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回事?” 龚银生好奇地问店小二。店小二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带着稚气。
店小二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还不是镇上的恶霸张老虎,又在欺负人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显然对这个张老虎很忌惮。
“张老虎?” 刘娥和龚银生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个名字很霸道。
“是啊,他是长芦镇上的一霸,仗着他有个亲戚在县衙当差,横行霸道,无恶不作。” 店小二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像是怕被人听到,“听说他最喜欢欺负外来的艺人,好多江湖艺人都被他抢过钱,有的还被打伤了。”
刘娥心里咯噔一下,想起了昨天那个周掌柜。难道聚贤楼和这个张老虎有关系?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去聚贤楼唱歌,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们还是别去聚贤楼了。” 刘娥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担忧,“我看我们还是在广场上唱歌吧,虽然赚得少点,但安稳。”
龚银生也有些犹豫,一边是诱人的报酬,一边是未知的危险。他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安全最重要。”
就在这时,一个伙计匆匆跑了进来,对店小二说:“不好了,张老虎带人去聚贤楼了,说是要找一个新来的女歌手。”
刘娥和龚银生心里同时一紧,那个新来的女歌手,难道就是指刘娥?
“我们快去看看!” 龚银生拉着刘娥,就往外跑。他们必须弄清楚,这个张老虎找的到底是不是刘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