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亲眼看看发生了什么,要来感谢那个带回祖蛊的人。他们的目光落在江淮身上,充满了感激、敬畏,还有一丝困惑——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是这个年轻人救了他们,救了整个寨子。
第一个走到祭坛前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她颤巍巍地跪下,不是向祖蛊,而是向江淮。江淮慌忙上前搀扶,却被老人固执地拒绝了。
“孩子,”老妇人用干枯的手握住江淮的手,声音沙哑却清晰,“我梦见了一片黑暗,很冷,没有尽头。然后我听见了蝉鸣,看见了一道光。那道光带我回家。”
她的话简单,却让周围所有听见的人都红了眼眶。
更多的人跪下了。不是整齐划一的仪式,而是自发的、发自肺腑的感恩。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他们跪在祭坛周围,跪在晨光中,跪在这重生的一刻。
江淮站在那里,承受着这些目光和跪拜,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像。林瑶知道他不习惯这样,知道他宁愿躲在幕后,默默完成一切然后悄然离开。但他没有逃避,而是挺直脊背,接受着这份沉重的感激——因为这不是给他的,是给带回祖蛊的人,是给那个将寨子从毁灭边缘拉回来的人。
族长终于站起身,用竹杖敲了敲石板。清脆的响声让周围安静下来。
“祖蛊归位,魂魄归体,寨子重生。”老人的声音虽然苍老,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先祖庇佑,也是江淮的功劳。从今天起,他不仅是我们的族人,也是寨子的恩人。”
人群发出低低的赞同声。有人开始鼓掌,起初稀疏,然后越来越响,最后汇成一片真诚的掌声。在这掌声中,林瑶看见江淮微微低下了头——不是谦卑,而是某种难以承受的重量让他不得不垂下视线。
仪式结束了,或者说,真正的仪式才刚刚开始。
村民们开始自发地忙碌起来。有人回家生火做饭,有人开始打扫寨子的道路,有人去照料那些因为主人昏迷而无人看管的牲畜。寨子恢复了日常的节奏,但日常中多了一些不同——人们会时不时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祭坛的方向;会在交谈中压低声音,用敬畏的语气提起“祖蛊”和“那个年轻人”;会在走过祭坛时,恭敬地行礼。
林瑶走到江淮身边。他仍然抱着那只木盒,虽然金蝉已经回到石柱上,但盒子似乎还残留着某种联系。他望着苏醒的寨子,望着重新升起的炊烟,望着阳光下生机勃勃的一切,久久没有说话。
“你在想什么?”林瑶轻声问。
江淮收回目光,看向她。他的眼神很复杂,有释然,有疲惫,还有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像是明白了什么重大的真相,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我在想,”他缓缓说,“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它选择了我?”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至少现在没有。
阿岩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喝点东西。你们一夜没休息。”
林瑶接过汤碗,热腾腾的蒸汽扑面而来,带着山野草药的清香。她喝了一口,温暖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驱散了身体深处最后一丝寒意。她看向江淮,发现他仍然望着石柱上的金蝉,眼神悠远,仿佛透过它看见了更遥远的过去,或者更模糊的未来。
寨子正在恢复生机,但有些事情已经永远改变了。祖蛊选择了江淮,这意味着什么?夜枭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还会来吗?那些被斩断的联结,是否真的完全消失了?
这些问题悬在空气中,像山间未散的雾气。但此刻,在晨光中,在苏醒的寨子里,在劫后余生的平静中,没有人急于寻找答案。
金蝉在石柱上轻轻振动翅膀,发出一声几乎听不见的鸣叫,像是叹息,又像是承诺。它收拢翅膀,身体的光泽完全内敛,变成了一只普通的、金色的蝉,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但寨子里的炊烟是真的,村民们的交谈声是真的,晨风中飘来的饭菜香味是真的。
活着,是真的。
江淮终于收回目光,接过阿岩递来的另一碗汤。他喝得很慢,每一口都像是在品味这来之不易的平静时刻。阳光照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中的疲惫,也照亮了某种新生的决心。
祭坛下,寨子的新生才刚刚开始。而祭坛上,金蝉静静沉睡,守护着这份用鲜血和勇气换来的安宁。
至少此刻,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