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中,那丝酸涩与失落,终究是没能完全掩饰住。
李靖心中一沉。他了解张凡,这是个直肠子、重情义的汉子,但也正因为如此,他的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自己此番际遇,与依旧只是个普通伤兵的张凡相比,确实产生了巨大的落差。
“凡哥,我……”李靖试图解释,想说这并非他所求,想说其中蕴含着莫大风险。
但张凡摆了摆手,打断了他,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行了,靖哥儿,兄弟我知道你是有真本事的人,该是你的跑不了。我就是……就是替你高兴,也……哎!”
他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就是觉得,咱们兄弟俩,以后怕是不能再像在烽燧时那样,一起巡边,一起杀敌,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了。你现在是丞相面前的参军大人了,我……我怕是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这话语如同一根细针,轻轻扎在李靖心上。他想起在第七烽燧并肩作战的日子,想起突围途中张凡为他挡下咒术重伤的场景,心中涌起一股酸楚。权力与力量的提升,似乎正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无形的鸿沟。
“凡哥,无论我李靖身处何位,你永远是我兄弟!”李靖看着张凡,语气诚挚而坚定,“共患难的情谊,李靖绝不敢忘!”
张凡抬起头,看着李靖清澈而认真的眼神,脸上的苦涩稍稍化开一些,他重重拍了拍李靖的肩膀:“好!有你这句话就行!哥哥我信你!”
他又闲聊了几句,多是关于伤势和关内见闻,但语气终究不如以往那般毫无隔阂。片刻后,他站起身:“行了,你刚回来,又见了丞相,肯定累了,好好歇着吧。我也回去躺会儿,这身子骨,还得养些时日。”
说着,他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李靖看着他略显落寞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喜悦之情早已冷却大半。
张凡拉开房门,正要迈步出去,却与门外一人几乎撞个满怀。
那人是一名身着杨素亲卫服饰的军官,身材精悍,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腰间佩着一柄狭长的军刀。他似乎是恰好路过,又像是……有意在此停留。
军官的目光极其迅速地在营房内扫过,先是掠过李靖,带着一丝审视与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便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钉在了李靖手中那枚未来得及收起的青铜虎符之上!
那一瞬间,李靖清晰地看到,军官的瞳孔微微一缩,眼神深处骤然爆发出一种混合着极度惊讶、难以抑制的贪婪以及一丝阴冷鸷厉的光芒!虽然这光芒一闪而逝,很快便被掩饰下去,恢复了之前的冷峻,但李靖被虎符加持后的感知何等敏锐,已然捕捉到了那瞬间的恶意。
军官什么也没说,只是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与讪讪让开路的张凡擦肩而过,脚步声沉稳地远去。
张凡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回头看了李靖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但也没多问,低声道:“那我先走了。”便带上房门离开了。
营房内,再次只剩下李靖一人。
油灯的光芒跳跃着,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沉静的青铜虎符,指尖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内里仿佛蕴含的千军万马。力量初步可控的振奋,兄弟之间悄然滋生的隔阂,以及那军官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与阴鸷……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杨公的警示言犹在耳——怀璧其罪。
他本以为这“罪”可能来自外部敌人,来自巫族。却没想到,这危机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近,竟首先来自于这看似稳固的雁门关内,来自于……“自己人”之中。
力量与机遇,果然伴随着人际的微妙变化与潜在的危险,如影随形。
他将虎符紧紧握在手心,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坚定。
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但他已别无选择,唯有握紧手中的“刃”,无论是面对扭曲规则的巫族,还是来自背后的暗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