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新官为博名声不惜颠倒黑白”,也有冷笑“九品评事也敢质疑定谳?莫不是背后有人撑腰”。
而最怒不可遏者,正是御史大夫郑清源。
早朝钟响,百官列班。
金銮殿前雾气氤氲,紫宸门外玉阶森严。
当沈观缓步入列时,一道冷厉目光自左班文臣中射来——郑清源拂袖而出,声震殿宇:“沈评事身为执法之臣,执掌刑名,竟公然为弑父逆伦开脱,妄议已结之案,岂非动摇人伦根基!此等言行,成何体统!”
语气激烈,远超寻常弹劾尺度。
更令人侧目的是,他竟未循奏事先禀的程序,直接当廷发难,似早已备好词章,只待沈观露面便掷出利刃。
沈观垂首肃立,袍角微动,眸光却沉如古井。
果真如此急不可耐……你怕的不是翻案,是有人听懂了风的语言。
他缓缓出列,躬身一礼,言辞恭谨却不退让:“下官仅据物证生疑,并无定论。若觉其言不当,可交都察院议处。然若因惧舆情而禁言查案,则恐日后冤狱横生,无人敢问。”
寥寥数语,四两拨千斤。
皇帝默然未语, лишь轻轻抬手,命退朝。
退朝铃响,百官散去。
沈观并未回衙,而是绕行宫墙暗径,转入内廷偏门。
一刻钟后,他在一处僻静值房见到了内廷监丞崔允。
宦官面白无须,眼神幽深,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钥。
“沈大人好手段,昨夜模拟推演,竟连我都惊动了。”他低笑一声,“不过……你要的东西,我也只能给一半。”
说着,他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纸页——是当夜宫廷纸鸢库的出库凭证副本。
墨迹斑驳,但右下角赫然印着半个模糊指印。
“领取人签名为‘裴府采办’,可这指印……”崔允顿了顿,“不属于任何登记在册的匠人或仆役。”
沈观接过,指尖轻抚印痕,心中已有计较。
回到大理寺书房,烛火摇曳。
他取出老秦私下提供的匠局备案册——那是飞鸢匠人们按例留存的手印档案。
一页页比对,直至指尖停在一枚粗粝刚硬的印记上。
魏铁山。
禁军羽林卫校尉,裴仲昆贴身护卫,三日前调任京畿巡防营。
此人掌力惊人,擅使重兵,却曾在匠局短暂服役,负责守卫风筝贡品装箱。
一个武夫,为何要领一只装饰用的军鸢?
又为何用自己指纹留下破绽?
除非……那不是他本意。
沈观提笔蘸墨,在卷宗边缘写下一行小字:“风筝未说谎,说谎的是握线的人。”
窗外忽地雷鸣炸响,倾盆大雨自天而降。
闪电划破长空,刹那照亮案头那只拼接完整的纸鸢模型——四翼齐整,骨架分明,唯独没有头颅。
仿佛预示着这场棋局,才刚刚开始升空。
而在风雨深处,一道黑影悄然掠过大理寺档案库外墙,手中令牌泛着冷铁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