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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始四年的盛夏,仿佛是天公刻意将熔炉倾倒于人间,比往年更加酷热难当。邺城的宫殿群,那层层叠叠、雕刻着繁复祥瑞图案的飞檐斗拱,在近乎毒辣的烈日持续炙烤下,连木质深处的最后一丝凉意都被榨取了出来,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抖动的气流,远望过去,整座皇城都像是海市蜃楼般摇曳不定。宫苑中,那些平日枝繁叶茂、为宫人提供荫蔽的百年槐树,此刻也耷拉着叶片,蔫蔫的,了无生气。连那些最为聒噪、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的蝉,此刻也只敢躲在最浓密、最不易被阳光直射的槐荫深处,发出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嘶鸣,那声音干涩嘶哑,更像是对这无情酷热的哀告与求饶。
皇宫深处,帝王日常处理政务的清凉殿,虽已采取了诸多消暑措施。四角放置着从冰窖紧急调运来的、体型硕大的青铜冰鉴,雕刻着蟠螭纹路的鉴身外侧凝结着密密麻麻的水珠,丝丝缕缕带着薄荷与艾草清香的白色寒气袅袅升起,试图与殿外的热浪抗衡。殿内的窗户皆以半透明的薄纱覆盖,遮挡了大部分灼热刺目的阳光,只留下几缕被过滤得柔和的光线,懒洋洋地透射 进来,在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而恍惚的光影。然而,这一切努力,似乎都驱不散那股正从帝国北方边境、跨越千山万水骤然吹来的、无形却无比凛冽的寒风——那风中混杂着草原的沙尘、烽火台的狼烟、以及……屠城之后浓郁不散的血腥气息。这是一种足以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警报,比物理意义上的酷热,更让人心生寒意。
这一日,刘湛正于这间力求清凉的殿宇内,与尚书仆射诸葛亮商议着进一步完善科举取士的细则。案几上,摊开着由诸葛亮亲自草拟的奏疏,墨迹工整,条理清晰。诸葛亮今日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常服,更衬得他面容清俊,气质沉静,他手持一份关于在各州郡增设“明算”、“明法”等专科考试的详细草案,正条分缕析地向皇帝阐述着。
“……陛下,取士之道,犹如百川归海,贵在兼容并蓄。如今我大魏初立,百废待兴,不仅需通晓经义、明于治乱的治国之才,亦亟需精于术数、工于营造、明察律法之实干干员。于各州郡官学及科举中,增设‘明算’、‘明法’乃至‘明工’等专科,与经学并行,分科取士。如此,既可网罗天下饱学鸿儒,亦可不使那些擅于精微计算、明察秋毫或巧于工技之才,埋没于乡野市井之间。于国,能得实用之才,夯实国基;于民,能开晋升新途,鼓舞人心。此乃长久之策,于我大魏开创盛世,有莫大裨益。”诸葛亮的声音清朗而沉稳,语调不疾不徐,如同殿内那些正在缓慢释放寒气的冰块,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冷静与条理。
刘湛微微颔首,身体稍稍前倾,手指在草案上轻轻划过,目光中流露出赞赏与深入的思索。他刚欲开口,就北地州郡推行此类专科可能遇到的阻力再询问几句,殿外却骤然响起一阵极其急促、甚至可以说是完全失了章法、透出慌乱的脚步声!那脚步声沉重而杂乱,伴随着金属甲叶猛烈碰撞摩擦发出的、刺耳的铿锵之声,由远及近,如同失控的战车,毫不顾及宫廷礼仪与肃静,瞬间便撕裂了殿内刻意维持的宁静与秩序!
“报——!!!”
一声嘶哑、凄厉、仿佛喉咙已被灼热空气和极度恐惧撕裂、用尽了生命全部力气发出的长呼,猛地穿透厚重的殿门,闯了进来,狠狠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紧接着,殿门被“砰”地撞开,两名值守的宫廷侍卫,几乎是半拖半架着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冲入殿内。
来人是一名低级军校,看服色应是北疆边军的斥候或信使。然而此刻,他形象凄惨到了极点——浑身浴血,那身原本代表大魏的土黄色征袍已被撕扯得破碎不堪,沾满了暗红色的血污、黑色的烟尘和灰黄的泥土,凝固板结在一起,硬邦邦地贴在身上。他脸上混杂着汗水泥污与干涸发黑的血痂,嘴唇因干渴和过度喘息而裂开数道血口子。他头上原本戴着的铁盔早已不知去向,头发散乱地粘在额前,眼神涣散,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极度的恐惧与完成使命的执念。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御阶之前,“扑通”一声,如同失去支撑的麻袋般重重跪倒在地,扬起细微的尘埃。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一枚紧紧攥在手中、此刻却显得无比沉重的令箭,高高举起——那令箭之上,赫然插着三根染血的雉羽!这是大魏军制中,代表最紧急、最危急军情的标志!
“陛下!北疆……北疆急报!云中……云中郡失守了!!”那军校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望向御座上的刘湛,声音因为长途奔驰、力竭和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风箱中挤出来,“鲜卑……鲜卑拓跋部,联合了部分匈奴、乌桓残部,集结……集结控弦之士超过十万,绕过……绕过了长城关隘,突然袭击云中!太守……太守王大人他……他力战殉国!郡城……郡城被屠!烽火……烽火已经燃遍了整个北疆!!”话音未落,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萎顿在地,昏死过去。
仿佛一道无声却威力无匹的惊雷,在清凉殿内骤然炸响!巨大的冲击波,瞬间席卷了殿内每一个角落,凝固了空气,也冻结了所有人的思维和动作!
诸葛亮持着那份精心拟定的科举草案的手,猛地一僵,指节瞬间失去血色。那份承载着文教兴国希望的绢帛文书,从他指间无声滑落,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与那军校喷出的血迹形成了刺目的对比。就连殿角那些平日训练有素、几乎如同泥塑木雕般侍立的宦官,此刻也瞬间面无血色,身体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刘湛“嚯”地一下从御座上站起身,动作之大、之迅猛,带倒了身后那座造型精美、一人多高的青铜仙鹤衔灯烛台,那仙鹤细长的脖颈扭曲,灯盘“哐当”一声巨响砸在金砖地上,溅起几点火星,旋即熄灭。他脸上片刻前还存在的从容、思索与对未来的规划,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被狂风卷走的薄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迅速凝聚、冰封般的冷厉,以及在那冰层之下,熊熊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震怒!他几步便跨过御阶,来到那昏死过去的报信军校面前,看都没看地上的血迹,俯身,一把夺过那枚沾染着血污和泥土、仿佛还带着北疆烽火余温的令箭,握在手中的那一刻,指尖因极度用力而抑制不住地颤抖、发白。
“详细
第九十章 北疆烽烟急-->>(第1/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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