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八十八章 最后的抵抗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另,传令甘宁将军,着他的‘锦帆’弟兄,多备火箭、油罐,今夜……以及今后每夜,轮番出击,不必求大战果,但务必让对岸的江东子弟,睡不成一个安稳觉!”

    与此同时,江东,建业。

    相较于北方初冬的干冷,建业的冬日带着一种湿漉漉的阴寒,仿佛能渗透到骨子里。吴侯府邸内,炭盆烧得噼啪作响,但依旧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重压力。

    孙权碧色的眼眸深处,布满了血丝。他刚刚送走了又一批前来陈述“利害”、隐隐暗示求和可能的地方大族代表。鲁肃静立在一旁,眉头紧锁,他带来的关于魏军两路并进、以及徐晃奇兵动向的模糊情报,让局势更加扑朔迷离。

    “子敬,公瑾那边情况如何?”孙权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揉了揉眉心,努力维持着镇定。

    “主公,公瑾已与文聘部接战,初战告捷,挫敌锐气。然魏军势大,后续援兵不绝,西线压力依然沉重。公瑾……公瑾近日操劳过度,旧疾似有复发之象,但仍强撑病体,日夜督军。”鲁肃语气带着担忧。

    孙权闻言,心中一紧。周瑜是他抵御北军的擎天白玉 柱,架海紫金梁,万万不能有失。“速派最好的医官前去,所需药物,不惜一切代价!”

    “臣已安排。”鲁肃点头,随即压低声音,“只是,合肥方向,刘湛亲率大军号称二十万,兵临濡须,其势汹汹。张辽、乐进等皆乃百战名将,我军虽凭水寨险要暂能支撑,但长久下去……且皖口方向,吕子明虽已设伏,然徐晃亦是宿将,万一……”

    “没有万一!”孙权猛地站起身,碧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孤已下令,尽发江东之兵,募集山越精壮,加固沿江防线!告诉将士们,此非为一姓之存亡,乃为保我江东父老,不受北人铁蹄践踏!告诉公瑾,告诉他……”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但迅速恢复了坚定,“告诉他,孤与建业,与他同在!江东……可以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但绝不会不战而降!”

    这一刻,碧眼儿身上散发出的,是一位绝境中的领袖,所能迸发出的全部勇气和担当。鲁肃深深一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感动,亦有深重的忧虑。

    视线转回庐江皖口。

    徐晃率领的一万“虎豹营”精锐,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猎豹,已在芦苇荡中隐匿了数日。他们嚼着冰冷的干粮,饮用着带着泥腥味的江水,忍受着潮湿和蚊虫的叮咬,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等待那个最佳时机。

    终于,在徐晃观测天象、预测将有浓雾的这天夜里,机会来了。

    大雾如约而至,浓得化不开,仿佛天地都被这乳白色的混沌吞噬。江流声、偶尔的水鸟啼鸣,在雾中都显得扭曲而遥远。

    “将军,真乃天助!”副将压抑着兴奋,低声道。

    徐晃面色沉静如水,他仔细检查了身上的甲胄和手中的长斧,低声道:“传令,按计划,渡江!”

    数十条快船,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滑入浓雾笼罩的江面。船上的“虎豹营”士卒,皆是百里挑一的悍卒,此刻人人屏息,只有船桨划破水面的轻微“欸乃”声,以及自己那如擂鼓般的心跳声。紧张的气氛几乎让空气凝固。

    徐晃亲自立于首船船头,目光如电,试图穿透浓雾,看清对岸的轮廓。他的心跳同样很快,并非恐惧,而是一种对未知和即将到来的血战的亢奋。他能感觉到手中长斧冰冷的质感,也能感觉到身后儿郎们灼热而信任的目光。

    船队行进顺利,眼看距离对岸那片预定的、守备松懈的滩头越来越近,甚至能隐约看到岸边的芦苇黑影。

    胜利仿佛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船头即将触岸的刹那——

    “嗤啦——!”

    一道火箭如同信号,猛地从对岸黑暗中升起,撕裂了浓雾!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无数火把瞬间点燃,将整个滩头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映照下,是密密麻麻、严阵以待的江东弓箭手!为首一员大将,铁甲长枪,面容冷峻,正是吕蒙!

    “徐公明!某家吕蒙,在此等候多时了!江东儿郎,放箭!”吕蒙的声音清越而充满杀意,在夜空中回荡。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死亡的蝗群,穿透浓雾,带着凄厉的呼啸声,向着刚刚靠岸、阵型尚未展开的魏军船队覆盖下来!

    “举盾!举盾!” “快!冲上去!抢占滩头!”

    徐晃瞳孔猛缩,心中那点侥幸被瞬间击碎!奇袭计划,果然泄露了!但他身经百战,临危不乱,一边举起旁牌护住身前,一边厉声大吼,声音压过了箭矢破空的尖啸。

    “笃笃笃……”箭矢密集地钉在盾牌和船板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不时有士卒中箭,闷哼着倒下,跌落冰冷的江水,鲜血瞬间染红了一片水面。惨叫声、落水声、军官的怒吼声、江东军的喊杀声,瞬间将这片原本寂静的江滩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不要乱!跟我杀!”徐晃虎目圆睁,知道此刻已无退路,唯有死战求生!他顶着箭雨,第一个跳下齐膝深的江水,挥舞长斧,大步向岸上冲去。冰冷的江水浸透战袍,却无法冷却他胸中沸腾的战意。

    “杀——!”主将身先士卒,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幸存的“虎豹营”士卒纷纷怒吼着跳下船,举起刀盾,冒着倾泻而下的箭雨,跟随着徐晃,如同决堤的洪水,悍不畏死地冲向江东军的阵地。

    吕蒙立于高处,冷静地指挥着。“长枪手,前突!刀盾手,护住两翼!弓箭手,不要停,覆盖江面,阻止后续船只靠岸!”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魏军凭借一股血勇和精锐的个体战力,强行登陆,与岸上的江东军绞杀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长枪刺入人体的沉闷声,战刀砍断骨头的碎裂声,垂死者的哀嚎声,怒吼声,响彻夜空。

    徐晃一柄长斧舞得如同风车,所过之处,江东士卒非死即伤,勇不可当。他目标明确,直指吕蒙的中军大旗!只要斩杀或击退吕蒙,这支伏兵便群龙无首,奇袭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吕蒙见状,冷哼一声,挺枪跃马,亲自迎了上来!“徐晃休得猖狂,吕子明来会你!”

    “当——!”

    长斧与铁枪在空中猛烈碰撞,溅起一溜火星!两位当世名将,在这狭窄混乱的江滩上,展开了殊死搏杀!

    浓雾被战火驱散了些许,火光摇曳,映照着一张张扭曲、沾满血污和泥水的面孔。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魏军虽然勇猛,但失了先机,又被地形限制,无法发挥集团冲锋的优势,伤亡惨重。而江东军以逸待劳,凭借预设阵地,层层阻击。

    徐晃与吕蒙力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但他心知,拖延下去,己方必将全军覆没。他奋力一斧逼退吕蒙,环顾四周,只见随他登岸的士卒已折损近半,后续船队被箭雨压制,难以有效增援。

    “将军!撤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名亲兵浑身是血,踉跄着冲到徐晃身边,嘶声喊道。

    徐晃看着眼前惨烈的景象,听着耳畔不绝的惨叫,一股悲愤涌上心头。陛下交付的奇袭重任,竟毁于一旦!他虎目含泪,猛地一跺脚,发出如同受伤猛虎般的咆哮:“撤!交替掩护,撤回船上!”

    命令下达,残存的魏军开始且战且退,向江中的船只靠拢。撤退的过程,比进攻更加惨烈,不断有士卒在回身时被追杀倒地。

    吕蒙并未下令深追,他的任务是守住滩头,粉碎魏军的奇袭计划。目的已经达到。他勒住战马,看着魏军残部在箭雨和追杀下,狼狈不堪地撤入浓雾弥漫的江中,留下了满地的尸骸和燃烧的船骸。

    皖口之战的失败,如同一声惊雷,震撼了整个战局。消息传回合肥大营,刘湛久久不语,只是望着地图上皖口的位置,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而传到周瑜耳中时,他正强忍着咳嗽查看军报,闻讯后,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意,但随即又被更深的忧虑取代——正面战场的压力,并未因此减轻分毫。

    长江,这条天堑,已被双方的鲜血染红。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章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