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弘农杨氏杨彪杨文先为首,联合了一批故汉老臣,如赵温、张喜等人,共同呈上的。语气嘛,就委婉含蓄多了,多是追忆汉室恩德,感念魏公平乱之功,然后笔锋一转,说什么‘社稷有主,神器当归,为天下苍生计,唯魏公能担此重任’,请求主公‘勉从其请,以副兆民之望’。”郭嘉撇撇嘴,“这些老狐狸,话说得漂亮,既全了故主之谊,又表明了拥立新君之态,两头不得罪。”
最后,他指了指剩下的几卷,以及厅堂角落那个不知何时被抬进来、看起来颇为沉重的紫檀木大箱子,无奈地摊手笑道:“那边还有呢,是冀州、青州、并州、幽州,乃至刚刚平定的凉州、辽东等地,各州刺史、郡守、将军,以及地方著姓豪强,各自单独或联名上的劝进表。至于那个大箱子,”他走过去,用脚轻轻踢了踢箱体,发出沉闷的响声,“里面装的是各地所谓的‘民意’代表,上的‘万民书’——当然啦,是不是真有万民签名,只有天知道——内容无一例外,都是恳请主公登基称帝,解民倒悬,开创太平盛世。”他转过身,面向刘湛,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主公,文若在附信里可是叫苦不迭,说他现在每天啥事不干,光是阅读、分类、回复这些如同雪片般飞来的劝进表和万民书,眼睛都快看成斗鸡眼了!丞相府里专门腾出了三间大库房来堆放这些玩意儿,据说都快堆到房梁了!他老人家现在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幸福的烦恼’,哈哈!”郭嘉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仿佛荀彧在邺城焦头烂额的样子是多么有趣的景象。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也都会意地、压抑着兴奋地笑了起来,厅内凝重的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劝进,这是历代权臣走向至尊之位必经的、也是最重要的政治仪式,是麾下文武、地方势力表明政治立场、争取从龙之功的最直接方式。刘湛如今的威望、实力和功绩,早已超越了人臣的极限,称帝建国,几乎是板上钉钉、水到渠成之事。这些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劝进表章,与其说是意外,不如说是必然,是各方势力在看清大势之后,迫不及待的站队与投机。
周仓猛地一拍大腿,声若雷霆地吼道:“奉孝先生说得一点没错!主公,这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皇帝位子,除了您,还有谁有资格坐?汉室气数早就尽了,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您看看,从名士到老臣,从将军到地方官,再到老百姓,大家都盼着您登基呢!您就顺应天命民心,答应了吧!俺周仓第一个拥护!”他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情绪异常激动。
“是啊主公!天命所归,众望所归!” “请主公为正统,安天下!” 其他将领,如徐晃、张辽等人,也纷纷再次起身,情绪激昂地附和,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即便是较为持重的文臣们,如荀攸、程昱,此刻也不再含蓄,纷纷起身,长揖到地,言辞恳切文雅,但核心意思与武将们并无二致:“主公功高盖世,德被苍生,为天下计,为社稷计,确宜承天受命,正位称帝,以定民心,以正纲常!” 连贾诩也微微躬身,表示附议。
刘湛看着眼前这群情激昂、几乎要将他推上至尊宝座的场面,心中如同明镜一般清晰。他当然想称帝!名正言顺地执掌乾坤,开创属于自己的时代,将“刘魏”的旗帜插遍这华夏的每一寸土地,这是他自穿越以来便深植于心的终极目标!但他更清楚,越是到了这关键时刻,越要沉得住气,越是不能表现得急不可耐。必要的谦让姿态必须做足,三推三让的古老程序必须走完,这既是维护自身“忠臣”形象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是对汉室最后一点象征性尊严的交代,更是筛选真正忠诚、观察各方反应的试金石。
他抬起手,掌心向下,微微下压,一个简单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沸腾的厅堂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热切的期待。
刘湛深吸一口气,脸上刻意流露出极其凝重、甚至带着几分“惶恐”与“不安”的神色,声音也变得沉痛而恳切:“诸公之心,赤诚可鉴,孤岂能不知?诸公之意,殷切厚重,孤岂能不感念五内?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称帝之事,关乎国体根本,非同小可!岂能如儿戏般,因几句颂扬、几封表章,便轻率决定?汉室虽式微,然天下之大,岂无一二心念故主之忠贞之士?孤,世受汉恩,先帝在时,委以重任,官拜魏公,开府仪同三司,荣宠已极,人臣之贵,于此已到顶峰!岂敢……岂敢更有非分之想,行那僭越之事,背负千古骂名?此事……”他重重叹息一声,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关系太大,容孤……容孤退而三思!此事,今日不必再议!”
众人都是久经宦海、洞察人心的人精,知道此刻不宜再强行逼迫,只得纷纷压下心中的急切,再次躬身行礼,齐声道:“主公英明睿智,臣等谨遵钧命!望主公为国为民,早日决断!”但每个人心里都如同明镜一般雪亮,这“三思”之后,经过几轮象征性的“固请”与“谦让”,那顺天应人、水到渠成的时刻,便不远了!
这场决定天下走向的核心议事,最终在这种微妙、兴奋而又充满期待的氛围中结束。文武们依序行礼,退出温暖如春的议事厅。当他们三三两两走在被清扫出来、却依旧寒意刺骨的廊庑下时,依旧忍不住低声交换着眼神,议论着方才的情景,脸上大多带着难以掩饰的憧憬与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即将到来的、更加辉煌的时代。
刘湛独自留在空旷下来的议事厅内,并未立刻离去。他缓步再次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图前,负手而立。炭火依旧在盆中熊熊燃烧,映照着他挺拔而孤寂的身影。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锐利,越过地图上那条蜿蜒的蓝色长江,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看到了江东水寨楼船上飘扬的“孙”字大旗。天下三分有其二,剩下的三分之一,他志在必得,绝不会容许任何人阻挡这统一的洪流。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胸膛微微的起伏,显示着他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窗外,不知何时,肆虐了数日的风雪终于停歇了。一缕稀薄而苍白的冬日阳光,顽强地穿透了厚重云层的缝隙,如同利剑般投射下来,照射在庭院中那一片晶莹剔透、未经践踏的洁白雪地上,反射出无数细碎而耀眼的光芒,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快了……”
一声低沉而坚定的自语,在空旷温暖的厅堂中轻轻回荡,几不可闻。刘湛的嘴角,在那跳跃的炭火光影映照下,终于缓缓地、不容置疑地勾起了一抹属于绝对胜利者、属于即将诞生的新王朝开创者的、冰冷而自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