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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水的涛声,在初秋的凉意里显得格外沉闷,仿佛一头受伤的巨兽在低声呜咽。河水裹挟着上游的泥沙,呈现出一种浑浊的黄褐色,拍击两岸时溅起的泡沫,旋即被旋涡吞没,一如眼下魏军大营中那暗流涌动的士气。
营寨依旧森严,鹿角尖锐,望台高耸,巡逻的士卒披坚执锐,脚步踏在略微湿润的土地上,发出整齐而压抑的沙沙声。但若细心观察,便能发现那盔甲下的面容少了几分往日平定益州后的锐利与张扬,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与疲惫。空气中弥漫着草药与隐约的血腥气,源头是不远处那片连绵的营帐——伤兵营。那里,压抑的**与医官短促的指令交织,像无形的针,刺穿着每一个经过士卒的耳膜,也为这渭水畔的僵局添上了最具体而残酷的注脚。旗杆上,“魏”字大旗依旧在河风中猎猎作响,但那飘扬的姿态,似乎也少了几分舒展,多了几分沉重。
中军大帐内,炭火盆驱散着湿寒,却驱不散弥漫在将领间的沉闷。数日前那场初战的失利,尤其是马超单骑踹营,如一道雪亮闪电般击伤徐晃、迫退文聘的武勇,已然成为一块巨石,压在众人心头。那不仅仅是一场战术层面的受挫,更是一种对魏军锐气的直接挑战。马超,那个名字本身,此刻仿佛带着西凉风雪般的寒意,渗透进大营的每个角落。
然而,在这片压抑之下,一股无形的、更为致命的暗流,正悄然汇聚。源头,来自帐中那个倚在锦墩上,面色带着病态苍白,眼神却亮得惊人的谋士——郭嘉。他披着厚重的狐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仿佛在打着某种旁人无法理解的节拍。首战虽败,却让他那双看似玩世不恭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西凉联军那铁板一块表象下,最细微的裂痕。
“咳咳,”郭嘉轻轻咳嗽两声,声音不大,却让帐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他嘴角勾起一抹惯有的、略带戏谑的弧度,“诸位,何必如此垂头丧气?不过是被一头精力过剩的西凉猛虎挠了一爪子,难不成我等就要学着丧家之犬,呜呜哀鸣了?”他目光扫过面带愧色的徐晃,其臂膀处裹着厚厚的绷带,又掠过眉头紧锁的文聘,最后落在主位上面沉如水的刘湛身上。
刘湛并未因郭嘉的调侃而动容,他深知这位鬼才军师的习性,越是局面严峻,他越是显得轻松随意。“奉孝,观战良久,可有良策?”刘湛的声音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却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郭嘉拢了拢狐裘,坐直了些身子,脸上玩世不恭的神色稍稍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毒辣精准的冷静。“主公,马超之勇,确乎罕见,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非虚言也。然,刚极易折,强极则辱。观其用兵,恃勇而骄,锐利无匹,却失之沉稳。此其一也。”他顿了顿,拿起案几上的一杯温酒,浅啜一口,继续道,“其二,西凉联军,看似以马超马首是瞻,实则各怀鬼胎。韩遂老儿,与马腾旧有盟约,亦存龃龉,今虽合力,猜忌之心岂能尽去?至于那些羌胡酋长,趋利而来,如同豺狼,有肉则聚,无利则散,何谈忠诚?”
他放下酒杯,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在勾勒一幅无形的棋盘。“既然猛虎正面难以力敌,何不……设法让其自断爪牙,甚至,让其麾下的豺狼,反过来噬其主?”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力,“流言,可乱其心;小火,可耗其粮;伪证,可激其变。待其内部猜忌日深,人心惶惶,阵脚自乱。届时,我军以逸待劳,雷霆一击,则大势可定。目标,直指那看似铁板一块、实则暗藏裂痕的西凉联军心脏。”
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众将皆被郭嘉这大胆而毒辣的计策所吸引,细细思量,只觉得背脊微微发凉,却又豁然开朗。刘湛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详略如何?”
郭嘉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智珠在握的自信,开始低声阐述他那一环扣一环的谋划……
与魏军大营的压抑形成鲜明对比,西凉联军大营内,连日来都弥漫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带着草原腥膻气的庆祝氛围。首战告捷,尤其是马超阵前独斗魏军两员顶尖大将并击伤其一,使得“神威天将军”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夜幕降临,无数篝火在营地点燃,如同散落大地的星辰。羌胡士卒们围着熊熊火焰,撕扯着烤得焦香流油的羊腿,大口吞咽着粗粝的面饼,更捧着皮囊,将浑浊而辛辣的烈酒如同灌马一般倒入喉咙。酒液顺着浓密的胡须流淌,滴落在肮脏的皮袄上,他们也毫不在意。喧闹声、怪叫声、用各种腔调蹩脚吟唱的歌谣声汇成一片,内容无一不是在颂扬马超的勇武。
“天将军神力!那魏将算个什么东西,在天将军枪下走不过十合!” “跟着天将军,打进长安,抢钱抢粮抢女人!” “哈哈哈!魏军都是没卵子的孬种,看见咱们的旗帜就怕得尿裤子了吧!”
空气中混合着烤肉的焦香、马粪的骚臭、汗液的酸腐以及劣质酒水的刺鼻气味,形成一种独特而粗野的战场狂欢气息。一些兴奋过度的羌兵甚至围着火堆跳起了战舞,皮靴跺地,尘土飞扬,吼声震天。
在这片喧嚣的中心,那座最为宽敞、装饰着虎皮和各类兵器的帅帐内,气氛更是热烈到了极点。马超高踞主位,身着一袭锦袍,并未披甲,更显其猿臂蜂腰,英武逼人。他面色因酒意而泛红,一双虎目精光四射,顾盼之间,傲气凛然。那杆视若性命的虎头湛金枪,就斜倚在身侧的枪架上,在帐内火光照耀下,冰冷的枪尖流动着幽光,仿佛也因主人的志得意满而更加摄人心魄。
连日来,各部酋长、头人轮番上前敬酒,谀词如潮,马超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他用力拍打着坚实的案几,震得杯盘乱响,对着坐在下首、面色沉静如水的韩遂,以及几位同样笑容满面却眼神闪烁的羌王,大声笑道:“魏军?刘湛麾下所谓精锐?不过土鸡瓦狗耳!待明日,我再出阵挑战,定要阵斩他几员大将,叫那刘湛小儿知道我西凉男儿的厉害!让他不敢再窥视我西凉寸土!” 声音洪亮,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甚至带着几分睥睨天下的狂放。
韩遂,这位年纪较长,面容清癯,眼角布满细密皱纹的凉州军阀,轻轻抚摸着颌下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忧虑与深沉的算计。他举起酒杯,向马超示意,语气保持着应有的恭敬,却也带着长辈式的提醒:“孟起勇武,天下无双,自是无人能敌。阵前风采,老夫亦是钦佩不已。”他话锋微转,声音压低了些,“只是……贤侄啊,魏军势大,根基深厚,我等虽胜一阵,然其主力未损,元气未伤,仍需谨慎啊。尤其是这粮草补给……”
他刻意在“粮草”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似无意地扫过那几位正搂着侍酒胡女调笑的羌王。“连日消耗巨大,后方转运又屡受魏军小股骑兵骚扰,路途艰难,损耗日增。长此以往,恐……难以为继啊。若军心因此浮动,则大事不妙。”
几位羌王闻言,喧闹声不由得小了些。他们追随马超,固然是敬其神勇,期望能跟着这位“天将军”攻破富庶的魏地,大肆劫掠一番,但若粮草不济,饿着肚子打仗,这赔本的买卖他们可不愿干。互相交换的眼神中,已多了几分疑虑。
马超正值意气风发之时,连日胜利的美酒和众人的奉承早已让他有些醺醺然,哪里听得进这逆耳之言。他大手一挥,带着酒意豪迈地说道:“叔父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些许粮草,何足挂齿?待我明日打破魏营,彼辈仓廪充实,何愁没有粮草辎重?届时,金银布帛,任凭各位取用!明日,且看我如何破敌!” 他端起金樽,又是一饮而尽,姿态潇洒,仿佛胜利已是他囊中之物。
韩遂垂下眼睑,默默饮尽杯中酒,不再多言。帐内重新充满了喧哗,但那股微妙的、因利益和猜忌而产生的裂痕,已然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了涟漪。
就在马超沉醉于胜利的虚幻荣光,畅想着明日如何摧枯拉朽之时,郭嘉精心烹制的“小礼”,开始如同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联军大营的每一个角落。
首先发难的,是那些来源不明、却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的流言。它们似乎诞生于士卒交头接耳的阴影里,滋长于篝火旁醉醺醺的牢骚中,伴随着运粮车的轱辘声和巡夜士卒的脚步声,在营地里悄然传递。
“喂,听说了吗?韩遂将军……好像私下里和魏军那边有来往……”
“不能吧?韩将军不是和马将军一起在打魏军吗?”
“嘿,这你就不懂了!听说啊,魏公那边许了韩将军天大的好处,要高官厚禄,要把咱们马将军给……卖了呢!”
“还有啊,那边那几个羌王,喝醉了都在抱怨,说上次分战利品,马将军偏心自己的老部下,他们捞到的油水少得可怜!”
“可不是嘛!跟着拼命的是咱们,好处都让……唉,这仗打得有什么劲?”
“魏军人多势众,咱们这么硬拼下去,别最后好处没捞着,反把自家性命都搭在这渭水边了……”
这些流言,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向了联军内部最脆弱、也最敏感的神经——信任。韩遂与马超,本就因父辈马腾时代的恩怨和凉州权力的争夺而心存芥蒂,如今的联合,更多是出于对抗强大外敌的权宜之计。而那些羌胡部落,更是典型的利益至上,与“忠诚”二字几乎绝缘。
流言初起时
第七十九章 神威天将军归附-->>(第1/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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