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雒城鏖兵的硝烟尚未在巴山蜀水间完全散去,那惨烈搏杀的回响仿佛还震荡在山谷之间,而张任最终归降的消息,更是如同一块投入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湖面的巨石。这两股寒流汇合在一起,形成一股无可阻挡的冰冷洪流,沿着平坦富饶的成都平原向南席卷,所过之处,草木皆兵,人心惶惶,最终,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撞上了那座被誉为“锦官城”、“天府之心”,已承平数百年的益州心脏——成都。
往昔的成都,是一座被岷江沱江滋养、被都江堰庇佑的城池。它的名字与华美的蜀锦、清香的茗茶、文人墨客的吟咏、以及市井巷陌的喧嚣紧密相连。秋日的成都,本该是芙蓉盛开、桂子飘香,士女游宴,商贾云集的时节。城中的青石板路,应被熙攘的人流磨得温润;锦江之畔,应有捣衣声与船工的号子相和;而那些数不清的茶馆酒肆里,更应有说书人的惊堂木与茶客们的谈笑声交织成一曲安逸富足的市井交响。
然而,这一切,都在这个秋天戛然而止。
如今的成都,仿佛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咽喉,往日所有的鲜活色彩与动人音律,都被一种死寂的、粘稠的灰暗所吞噬。街道上空旷得令人心慌,大多数店铺都紧紧关闭着铺板,仿佛在畏惧着什么。偶尔有行人匆匆走过,也是面色仓惶,眼神躲闪,紧紧裹着衣衫,仿佛不是躲避秋风,而是躲避那无处不在的、名为“亡国”的寒意。他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传递着来自北方的、一个比一个更令人绝望的消息。
“听说了吗?雒城……雒城没了!张任将军那样的人物,都……都降了!” “魏公的大军已经过了绵竹,眼看就要兵临城下了!” “城里那些当官的,都在收拾细软呢!听说州牧府里,天天都能听到哭声!” “这可怎么是好?打又打不过,跑又能跑到哪里去?难道真要……”
恐慌,如同致命的瘟疫,在空气中无声地传播、发酵,渗透进每一道墙缝,每一扇窗棂,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就连那些昔日里在枝头叽叽喳喳的雀鸟,似乎也感知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气氛,变得悄无声息。秋日原本高远湛蓝的天空,此刻在成都军民的眼中,也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铅灰色的阴云,低垂欲坠,带着一种末日将至的压抑感。
恐慌的漩涡中心,自然是那座矗立在成都城中央、飞檐斗拱、甲士环伺,象征着益州最高权力的州牧府邸。而此刻,这座府邸内部,正弥漫着一种比外面市井更加浓郁、更加绝望的崩溃气息。
府邸深处,一间极尽奢华却光线晦暗的书房内。名贵的紫檀木家具、精美的青铜器皿、墙上悬挂的古画真迹,此刻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如同陪葬品般沉默地陈列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熏香、陈旧书卷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恐惧的酸腐气味。
益州牧刘璋,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在一张铺着柔软白虎皮的锦榻之上。他年约四旬,面容原本白净富态,此刻却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惨白,眼窝深陷,眼圈乌黑,嘴唇因干渴和恐惧而泛着灰白色,微微翕动着,发出如同梦呓般破碎而绝望的音节:
“完了……全完了……雒城……雒城也丢了……张任……张公义……他也……他也背弃我了……”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份从前线快马送来的、边角甚至沾染了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污的紧急军报,那轻飘飘的绢帛,此刻在他手中却重逾千斤,仿佛烫手一般,让他攥得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他身上那件用最上等蜀锦裁制、以金线绣着繁复祥云纹样的绛紫色袍服,此刻也因他瘫坐的姿势而变得皱巴巴,失去了往日的雍容,只衬得他那微微发福、此刻却不住瑟缩颤抖的身体,格外滑稽与凄凉。他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二十岁,往日里虽显懦弱却尚算整齐的发髻也有些散乱,几缕花白的发丝垂落额前,更添颓唐。
“怎么会这样……严颜老将军降了……如今张任也降了……北面的门户……全都洞开了……” 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精美的藻井,那上面描绘的仙鹤祥云图案,此刻在他眼中,也仿佛变成了盘旋的乌鸦和不祥的阴霾。“我待他们不满啊……他们为何……为何都要背叛我……” 一股巨大的、被全世界抛弃的委屈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书房内,并非只有刘璋一人。益州政权最后的核心官员,几乎都聚集于此,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浓重的阴云,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别驾张松,垂手立于一旁,其貌不扬的脸上,看似充满了沉重的忧思,眉头紧锁,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那低垂的眼帘下,眼神闪烁不定,偶尔瞥向失魂落魄的刘璋时,会飞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与冷漠。他心中暗道:“刘季玉啊刘季玉,时至今日,你还看不清形势吗?真是愚不可及!”
治中从事王累,则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模样。他原本刚直的面容,此刻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和疲惫,眼神黯淡无光。自从涪城归来,亲眼目睹刘璋的懦弱和魏公刘湛的气度后,他心中的忠君信念便已动摇,雒城失守、张任归降的消息,更是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精神支柱。他如同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默然站在那里,对周围的的一切似乎都已麻木。
帐下司马李严,则显得相对冷静许多。他面容沉稳,目光锐利,在心中飞速地权衡着利弊。他有能力,也有野心,自然不愿随着刘璋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一同葬身鱼腹。眼下的局面,出路已然不多,他必须为自己,也为家族,寻找到最有利的位置。他的目光不时扫过张松,似乎在揣测这位“同僚”的真实想法,又似乎在评估着投降后自己的价值。
此外,还有一些刘氏的宗族子弟和幕僚,他们大多面带惊恐,惶惶不可终日,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主公!” 一声凄厉的呼喊打破了沉寂。只见王累猛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这个以刚直闻名的老臣,此刻竟是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他以头叩地,发出“咚咚”的闷响,“事已至此!雒城已失,北门洞开,魏军铁骑旦夕可至!成都虽尚有数万兵马,库府亦有余粮,然……然军心已散,民心惶惶,如覆巢之卵,如何能守啊!”
他抬起泪眼,绝望地看着刘璋,提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提议:“不如……不如尽起城中可用之兵,保护主公及宗室家小,舍弃成都,南走牂牁或越嶲!依托南中险阻,结交蛮部,或许……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再图后计啊主公!”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后的、也是唯一可能保全刘璋政权名号的挣扎了。
“南走?” 刘璋如同被蝎子蜇了一般,猛地从锦榻上弹起身子,眼中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声音因惊惶而变得尖利刺耳,“南中?!那是蛮荒瘴疠之地!毒虫遍地,猛兽出没!那些蛮酋,一个个凶残狡诈,岂是易与之辈?我等仓皇前去,无根无基,与自投罗网何异?!再说……再说那刘湛……他那般厉害,会……会放过我们吗?他一定会派兵追赶的!到时候……到时候……”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在崎岖山道上狼狈奔逃,最终被魏军精骑追上,像丧家之犬一样被擒获,押解到刘湛面前,然后……他不敢再想下去,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李严知道时机已到,他上前一步,语气依旧保持着相对的冷静,但话语的内容,却如同冰冷的匕首,一层层剥开残酷的现实,彻底击碎了刘璋最后的幻想:“主公,王从事所言,恐……已难实行。” 他刻意顿了顿,让绝望的气氛更加浓郁。
“且不说南中道路艰险万分,蛮族态度反复难测,即便我等侥幸抵达,能否站稳脚跟亦是未知之数。” 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清晰而残酷,“更重要的是,如今魏公大军压境,势不可挡。严颜、张任等蜀中宿将,威望素著,彼等皆已归降,影响巨大。蜀中各地郡县,闻此消息,慑于魏军兵威,感于魏公招抚,望风归顺者,恐已十之七八!我军如今困守孤城,外无必救之援,内……士气低落,战意全无。若待魏军完成合围,发动雷霆总攻……届时,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恐……恐悔之晚矣啊,主公!”
他再次停顿,观察着刘璋那愈发惨白的脸色,终于抛出了那个众人心知肚明、却无人敢轻易说出口的选项:“为今之
第七十四章 成都献降-->>(第1/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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