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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张任的忠勇与折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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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廓清环宇,所行之事,乃结束这煌煌乱世,重铸太平之伟业!所到之处,轻徭薄赋,整顿吏治,与民休息!此乃顺天应人,行王者之师!将军口中之‘贼’,正是不忍见天下百姓再受战乱流离之苦的英主!将军之忠,固然令人动容,然,若这忠诚只系于一人之昏聩,而置天下苍生、益州百姓于不顾,此乃愚忠,是小节,而非拯世济民之大义也!”

    “巧言令色!强词夺理!”张任猛地转回头,怒视郭嘉,额头上的青筋因极度愤怒而暴起,如同虬结的蚯蚓,“刘益州纵有千般不是,亦是我张任之主!尔等恃强凌弱,以众暴寡,侵我疆土,屠戮我将士,踏破我家园!如今竟敢在此颠倒黑白,妄谈什么大义民心?!我呸!天下岂有是理乎?!”他情绪激动,奋力挣扎,牵动了身上多处伤口,尤其是左肩,剧痛袭来,让他不由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不肯示弱。

    刘湛抬起手,做了一个轻柔下压的动作,制止了还想继续辩论的郭嘉。他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张任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因愤怒而急促的呼吸,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每一道血污、每一丝疲惫,以及那双充血眼眸中最深处的执拗与痛苦。

    刘湛的目光中没有被顶撞的恼怒,也没有急于说服的迫切,只有一种深沉的、试图穿透那层坚硬外壳的理解与平静。

    “将军骂得对,”刘湛忽然开口,说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略感意外的话,他的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深有同感般的认同,“孤承认,在雒城,孤确实是以强凌弱,倚仗兵多将广,侵占了益州的土地,杀伤了许多……或许本不该死的,将军的袍泽。战争,从来都是如此,残酷,冰冷,没有真正的、完美的胜利者。活下来的人,背负着伤痛与记忆;死去的人,则失去了一切。孤,亦是踏着无数尸骨,才走到今日。”

    他这番近乎自我剖白的话,让张任狂暴的情绪微微一滞,有些愕然地看向刘湛。

    刘湛迎着他的目光,话锋却如同溪流转入深潭,变得更加深邃而有力:“但,将军,你可曾静下心来,仔细想过?为何今日站在这里与将军对话的是孤刘湛,而非刘季玉坐在洛阳或许昌的宫殿里号令天下?为何孤能自北而南,纵横驰骋,如今兵锋直指成都?难道,仅仅是因为孤的兵马比刘璋多,刀剑比蜀军利吗?”

    他不等张任回答,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一字一句地敲打在张任的心上:“不,不仅仅是这样。是因为民心向背,是因为浩浩荡荡、不可逆转的大势!汉室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已近百年!这百年间,诸侯割据,战火连绵,百姓流离,十室九空!他们早已厌倦了这无休止的厮杀与动荡,他们渴望的是什么?是一个强有力的、能够终结这一切乱象的政权!是一个能让他们安心耕种、繁衍生息的太平世道!”

    他的目光灼灼,仿佛能点燃这昏暗囚室中的空气:“刘璋给不了他们!袁绍、袁术、吕布、乃至曾经的曹操……他们都给不了!所以,冥冥之中,是民心选择了孤,是这渴求安定的天下大势,将孤推到了这里!孤非为满足一己之私欲而兴兵,实乃顺天应人,行此不得不行的一统之事!此非虚言,乃是孤一路行来,亲眼所见,亲身所感!”

    他再次将目光聚焦在张任脸上,语气变得更加恳切,甚至带着一丝质问:“将军忠于刘璋,恪守人臣之节,孤发自内心地敬佩。此乃士人之风骨,武将之荣耀。然,请将军扪心自问,那些在雒城墙头、在您眼前战死的、年轻的蜀中子弟,他们何辜?那些在城中惊恐万分、家园被战火波及的平民百姓,他们又何罪?将军所坚守的这份忠义,难道就是要让整个益州的土地都浸满鲜血,让所有生民,都为刘璋一人之庸碌、之决策失误而殉葬吗?这,真的是忠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不仁?”

    这番话,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的潮水,一波又一波,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张任那由传统忠君思想构筑起的、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心防堤坝。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想要厉声反驳,想要斥责对方偷换概念,想要强调“忠臣不事二主”的古训……但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清晰地浮现出那些画面:那个被巨石砸碎、连名字都来不及喊出的年轻盾牌手;那个被流矢射中咽喉、在他怀中抽搐着死去的亲兵;还有城破前,那些缩在屋角、用惊恐无助眼神望着他们这些军人的普通百姓……

    他发现自己那些固有的、被视为天经地义的信念,在“天下大势”与“黎民百姓”这些更加宏大、更加根本的概念面前,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甚至……带着一丝自私和迂腐的色彩。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混乱,如同藤蔓般缠绕上他的心头。

    就在张任心神剧烈震荡,内心坚固的堡垒出现道道裂痕,却仍因惯性的骄傲和固执而不肯坍塌之际——

    囚室外再次传来脚步声,以及守卫清晰的通报声:“启禀魏公,严颜将军求见。”

    刘湛目光微动,点了点头:“请严老将军进来。”

    房门再次被推开,老将严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也是匆匆赶来,身上还穿着便服,脸上带着些许旅途的风尘与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关切与沉重的神情。

    严颜步入室内,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被反缚于椅、形容狼狈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张任身上。看到这位素来以勇毅刚烈著称的后辈同僚落得如此境地,严颜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惜、物伤其类的悲凉,以及一丝……他自己也刚刚经历过的、类似的挣扎痕迹。

    他先是向刘湛恭敬地行了一礼:“魏公。”

    刘湛微微颔首还礼:“老将军来得正好。”

    严颜这才转向张任,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到他面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与沧桑:“公义(张任字)……老夫……也降了。”

    这短短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张任耳边炸响!

    他猛地抬起头,原本因愤怒和痛苦而充血的双眼,此刻写满了难以置信与巨大的震惊,死死地盯住严颜!严颜!那可是蜀中军界的泰山北斗,是威望素著、以忠义闻名的老将!是张任自己都极为敬重的前辈!他……他怎么也……?

    “严老将军……您……您说什么?”张任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严颜的面容苦涩,眼神中流露出一种看透世事的无奈与沉痛,他缓缓说道,声音不高,却字字沉重:“非是老夫贪生怕死,更非背弃旧主。葭萌关之失……唉,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我,更兼魏公……谋略深远,用兵如神。城破之时,老夫亦曾想以死殉节,全了这忠臣之名。”

    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语气中仍带着一丝后怕与庆幸:“然,眼见麾下那些跟随我多年的儿郎,若因我一人之死而尽遭屠戮,老夫……于心何忍?魏公……亲至关下,以礼相待,言辞恳切,非但不杀,更承诺善待所有降卒,保全我等家小,委以重任。其气度胸襟,确非常人可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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