爪的魏军快艇,看向远方那如同乌云压顶、不可一世的魏军主力舰队,看向这片被血色和死亡笼罩的江天。一股前所未有的、彻底的明悟涌上心头——他走不了了。即便韩当、周泰真的能创造奇迹,护着他杀出重围,逃回柴桑,带回去的,也不过是一具承载著无尽憾恨、羞愧与失败记忆的行尸走肉。那样的周瑜,对江东,对仲谋,还有何意义?徒增笑柄耳!
一种莫名的力量,或许是回光返照,或许是最后的尊严,支撑着他猛地挺直了那早已摇摇欲坠的身躯。尽管脸色惨白如纸,嘴角还在不断溢出鲜血,但他的脊梁,在这一刻,仿佛又重新变得笔直。他用尽生命最后的气力,将手中那柄象征着荣耀与责任的佩剑,奋力举起,指向那灰蒙蒙、仿佛也在为他哀悼的苍天,用一种撕裂喉咙、榨干肺腑的力度,发出了一声悲愤至极、不甘至极、却又带着某种释然的长啸:
“既生瑜……何生湛——!!!”
这声长啸,凄厉如孤鸿丧偶,哀婉如杜鹊啼血,穿透了江风的呜咽与战场零星的喧嚣,带着英雄末路的无限悲凉、对命运弄人的愤懑、以及对那个仿佛天生克制他的强大对手——刘湛——一种复杂难名的情绪,在赤壁的山水之间猛烈地撞击、回荡,久久不散,仿佛要烙印在这片时空之中。
啸声未落,他积聚的最后一点气力仿佛也随之耗尽。身躯猛地一晃,眼前彻底被黑暗吞噬,手中佩剑“当啷”一声掉落甲板,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着后方倒去。 “都督!” “公瑾!”
韩当、周泰眼疾手快,泪流满面地一把抱住昏迷不醒、气若游丝的周瑜。 “快!撤!全军转向!放下所有负重!全力向下游撤!回柴桑!快!!”韩当红着眼睛,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嘶吼,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决绝。 残存的几艘联军战舰,再也顾不得什么阵型、什么断后,将所有能丢弃的东西统统推入江中,鼓起最后的风帆,拼命划动船桨,护着中央那艘承载著他们最后希望与无尽悲痛的楼船,不顾一切地摆脱了魏军快艇的纠缠,向着下游,向着未知的命运,亡命遁去。
江面上,只留下那声充满无尽憾恨的呐喊,余音袅袅,如同一个时代的挽歌,见证着一代名将的星辰,在此刻黯然陨落,急速坠向无边的黑暗。
几乎在同一时刻,赤壁南岸的丘陵地带。
另一场逃亡也在上演, 尽管规模较小。刘备、关羽、张飞,在丢下了几乎所有辎重、粮草和大部分步卒后,仅率领著数十骑最为核心、武艺最为高强的白毦亲卫,如同惊弓之鸟,仓皇冲出了徐晃骑兵部队故意留出的、一个看似薄弱实则布满绊马索和陷坑的“缺口”。他们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那片吞噬了他们最后翻盘希望的战场,更无暇去关心那位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水军统帅周瑜是生是死。
“大哥!再快些!魏狗的骑兵追上来了!”张飞一边策马狂奔,一边不时回头张望,丈八蛇矛上沾满的血污已然凝固,环眼中依旧燃烧著不服输的火焰,但更多的是一种保护兄长逃离险境的焦躁。
关羽微眯的丹凤眼扫视着前方崎岖的山路,手抚长髯,沉声道:“三弟勿慌,此地山路狭窄,林木丛生,骑兵难以展开。我等只需尽快进入南部密林,便可暂得喘息。” 他虽然语气平静,但紧握青龙偃月刀的手和微微抿起的嘴唇,透露著他内心的凝重。这一败,不仅兵力折损殆尽,更严重的是,他们失去了在荆州最后的立足点,复兴汉室的梦想,似乎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刘备伏在马背上,脸色灰败,双股剑交叉插在背后,双手死死抓住缰绳。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一会儿是江面上冲天而起的火光,一会儿是陆地上魏军步骑协同、如山崩海啸般的攻势,一会儿是那些为了保护他突围而毅然转身断后、最终被魏军吞噬的忠勇士卒的面孔……颠沛半生,好不容易看到一丝曙光,却在转眼间被打回原形,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落魄。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和悲凉,几乎要将他吞噬。
“军师……若徐庶在此……或许……” 他脑海中莫名闪过这个念头,随即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他知道,这不过是败者的奢望罢了。
他们并不知道,魏军并未真正全力追击他们这支小股残兵。在刘湛和其谋士团眼中,失去了根据地和大部分军队的刘备,短期内已难成气候,如同丧家之犬,首要目标是巩固胜利果实,夺取战略要地。
赤壁的战火渐渐熄灭,但战争的齿轮并未停止转动。
在基本肃清赤壁战场后,庞大的战争机器按照预定的计划,开始了下一阶段的运转。文聘统领的魏军水师主力,并未过多停留休整,而是挟大胜之威,补充了箭矢擂木后,便浩浩荡荡地顺江东下!他们的目标明确——兵力空虚、此刻必然人心惶惶的江东重镇,柴桑!帆樯如林,战舰如云,如同一只刚刚饱饮鲜血的巨龙,开始向着猎物的巢穴进发。
与此同时,周仓、徐晃统领的陆师在轻松扫平了江夏郡境内零星的、象征性的抵抗后,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阻碍,便兵临那座曾经被刘备寄予厚望、如今却防御薄弱的城池——江陵城下!兵锋所向,旌旗蔽日,攻城器械已经开始在城外组装,肃杀之气弥漫四野。
赤壁一战,孙刘联军主力尽丧,元气大伤。 孙权势力赖以生存和威慑的长江水师遭到毁灭性打击,再也无力主动出击争夺荆州霸权,只能全面转入战略防御,依靠剩下的城防和地理纵深,苦苦支撑,等待着北方巨兽下一次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爪。 而刘备,则彻底失去了在荆州最后的立足点与原本就微弱的资本,如同无根的浮萍,只能带着寥寥数十骑残兵败将,继续向南,向着更加偏远、更加未知的武陵、零陵等地流亡,前途一片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