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绣娘阿贝。”周姐轻声道。
齐啸云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贝贝的心跳漏了一拍。不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虽然确实好看——而是因为,那双眼睛里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
齐啸云也愣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常态,放下账册,温和地笑了笑:“阿贝姑娘,听周姐说你手艺不错。昨天那幅《春江花月夜》,我早上看过了,山石绣得很好,有灵气。”
“谢谢东家夸奖。”贝贝微微躬身。
“坐吧。”齐啸云示意她坐下,“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
“是,我从江南来。”
“江南好啊,人杰地灵。”齐啸云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为什么会想来沪上?”
“家里……有些变故,想出来闯闯。”贝贝斟酌着用词,“听说旧雨阁是沪上最好的绣坊,就想来试试。”
“家里做什么的?”
“打渔的。”贝贝没有隐瞒,“养父是渔民,养母会刺绣。”
“养父母?”齐啸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贝贝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我是养女。小时候被扔在江南码头,是养父母捡到我,把我养大的。”
说这话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颈间——玉佩贴身戴着,用一根红绳系着,藏在衣服里。
齐啸云的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瞬,然后移开:“抱歉,问到了你的伤心事。”
“没事,都过去了。”贝贝摇头,“养父母对我很好,当亲生的待。”
“那就好。”齐啸云沉默片刻,忽然问,“你养母教你刺绣,有没有教过你一种特别的针法?叫‘双丝绕’?”
贝贝怔住了。
双丝绕。这是养母的绝活,也是她从小练到大的针法。养母说,这是她祖上传下来的,整个江南会的人不超过三个。特点是两根丝线同时穿针,一根做经,一根做纬,绣出的图案有独特的立体感和光泽度,远看像是浮雕。
“东家……怎么知道这个针法?”
齐啸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桌上拿起一块手帕大小的绣片:“你看看这个。”
贝贝接过来。那是一块淡粉色的丝绸,上面绣着一枝梅花,花瓣层层叠叠,仿佛真的有香气透出来。而最特别的是,那梅花的花蕊部分,用的正是双丝绕针法——两根金线交织,在光线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是花蕊上沾着的晨露。
“这是……”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是我母亲年轻时绣的。”齐啸云的声音很轻,“她也会双丝绕。她说,这是她娘家祖传的针法,整个沪上,只有她和她的……姐妹会。”
姐妹。
贝贝的手握紧了绣片。丝绸柔软的触感,丝线精细的纹路,还有那种熟悉的、独特的针法节奏……
“我母亲姓莫。”齐啸云继续说,眼睛一直看着贝贝,“莫家曾经是沪上的名门,但十几年前遭了难,家破人亡。母亲带着妹妹逃了出来,隐姓埋名住在贫民窟。后来……妹妹夭折了,母亲也郁郁而终。”
窗外有风吹过,桂花香飘进来,甜得发腻。
贝贝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不畅。她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阿贝姑娘,”齐啸云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能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贝贝茫然地伸出手。
那是一双绣娘的手,手指修长,指腹有薄薄的茧,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齐啸云握住她的手,翻过来,看向她的掌心。
在右手掌心的生命线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淡红色的痣。
齐啸云的瞳孔骤然收缩。
“怎么了?”贝贝问。
“没什么。”齐啸云松开手,转身走回座位,动作有些不自然,“只是想起一些旧事。阿贝姑娘,你好好在旧雨阁做,周姐会照顾你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拿起账册,匆匆离开前厅。
贝贝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她抬起右手,看着掌心那颗痣——从小就有,养母说是“朱砂痣”,主富贵。
可是齐啸云的反应……
周姐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吓到了?东家就是这样,有时候会问些奇怪的问题。别往心里去,去工作吧。”
贝贝点点头,跟着周姐往回走。但她的心思已经乱了。
齐啸云的话,那块绣片,双丝绕针法,还有他看她手时的反应……
一个模糊的、不可思议的猜想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难道……
她不敢想下去。
但掌心那颗痣,此刻正隐隐发烫,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窗外,天又阴了下来。
沪上的秋天,总是这样,晴雨不定。
就像命运。
(第0252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