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但凡遇上大雨,修桥补路,又是遥遥无期。”
“我想修一条路。”竹竿在沙盘上,画出一条笔直的红线:“一条用铁铺成的路。路上跑的,是不用马拉,能日行八百里的火车。届时,从汴京到南海,只需三天。”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像在听天书。
沐瑶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这条铁路沿途的土地,商铺,会值钱十倍,百倍。铁路的运营,每年带来的利润,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她抬起眼,看向那群已经呆住的乡绅富贾:“这条路,共和国没钱修。所以,我想把修路和运营的权力,分给诸位。”
她顿了-顿,抛出第一个诱饵:“我打算成立‘南境铁路总公司’,以股份制筹款。每一股,作价白银一千两。凡认购者,皆为公司股东,日后按股分红。铁路沿线三十里内的无主荒地,可由公司优先低价购入,自行开发。”
人群中响起了粗重的呼吸声。
沐瑶的竹竿,又指向了另一处,那是几座标注着“铁矿”的小山:“这里,是铁矿。我想建一座钢铁厂,以后铁路要用的铁轨,军队要用的枪炮,百姓要用的犁头,都从这里出。我也没钱。所以,‘南境钢铁公司’的股份,也卖。”
“还有纺织厂,水泥厂,船运公司……”她每说一句,竹竿就在沙盘上点一下。
每一下,都像一块巨石,砸进众人心里。
她不是在要钱。
她是在用一座座金山,砸得他们头晕目眩。
扬州王员外的八字须,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做了一辈子生意,从未见过这样做生意的。
这已经不是生意了,这是在……印钱!
可他不敢动。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他懂。
沐瑶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她放下竹竿,从李世忠手里,接过一叠文书。
“当然,钱,不是白分的。”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从今日起,南境将成立地方议事会,州、府、县三级。凡向共和国建设出资十万两者,可入县议事会;五十万两者,可入府议事会;一百万两者,可入州议事会。”
“议事会的议员,有权参与地方政务,有权监督地方官员,甚至……有权弹劾他们。”
“轰——”
如果说刚才的股份是金钱的诱惑,这地方议事会,就是权力的毒药。
自古士农工商,商为末流。
他们有钱,却没地位,在官府面前,永远是待宰的肥羊。
可现在,这个女人说,他们可以监督官员?可以弹劾官员?
那个一直沉默不语,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老者,缓缓站了起来。
他是前朝的致仕大员,如今是姑苏一带有名的望族族长,姓钱。
他一站起来,整个大殿都安静了。
“总司令,”他的声音苍老,却很稳:“老朽有一问。我等若入了议事会,这官,又从何而来?”
沐瑶看着他,笑了:“钱老先生问得好。”
她从那叠文书里,抽出最上面的一份:“这是《共和国南境公务员考试章程(草案)》。从今往后,南境所有官吏,不分出身,无论贵贱,皆需通过考试,择优录用。考卷由我亲自来出。”
她将那份草案,递给身边的李世忠,示意他传给钱老看。
“诸位议员的权力,就是监督这些考上去的官。若他们不作为,乱作为,你们,就可以让他们滚蛋。”
钱老接过那份草案,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他逐字逐句地看着,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半晌,他抬起头,对着沐瑶,深深一揖。
“总司令经天纬地之才,老朽……拜服。”
他直起身,声音洪亮如钟:“我钱家,愿出白银三百万两,入股钢铁公司!只求总司令,允我钱氏子弟,一个公平应考的机会!”
他这一拜,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我王家出两百万!入股铁路!”
“我李家也出两百万!纺织厂的股份,我们包了!”
整个大殿,彻底疯了。
一群平日里算盘打得噼啪响的铁公鸡,此刻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股份和议员席位,争得面红耳赤。
沐瑶站在沙盘旁,冷眼看着这出由她亲手导演的狂热戏剧。
她知道,从今天起,南境这片土地,就彻底姓沐了。
这些被她用“利益”和“权力”捆绑上战车的乡绅巨贾,会比她手下最忠诚的士兵,更渴望共和国的成功。
因为,共和国的每一块砖,每一根铁轨,都刻着他们的名字,流着他们的血汗钱。
夜深了。
殿内的喧嚣早已散去,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久久不散的酒气。
沐瑶回到偏殿,身上也沾了些酒味。
她不喜欢这味道。
她走到水盆边,用冷水洗了把脸。
冰冷的触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
她换下劲装,只着一身单薄的白色中衣,坐在灯下,开始处理白日积压的公务。
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窗棂上。腿上绑着一个极细的竹管。
是北边来的。
沐瑶解下竹管,抽出里面的纸条。
是陈庆之的字,瘦劲,锋利,一如其人。
信很短。
誉王驳回了与天胡国的通商条约,下令紧闭国门,严查出海商船。
议会因此事大乱,誉王一派的旧臣,与主张通商的新派官员,在议事厅里,几乎打了起来。
信的末尾,只有一句话。
“子由恐有负云娥所托,京城风雨欲来,望君珍重。”
沐瑶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久久没有动。
烛火在她清冷的眸子里,跳动了一下。
誉王闭关锁国。
蠢,但意料之中。一个靠着旧勋贵扶持上位的议长,根基不稳,自然要先清除异己,斩断一切不受他控制的外部联系。
他想把共和国,变成他誉王府的后花园。
此刻,陈庆之正独自一人,站在京城那场政治风暴的中心。
他这个“外交部长”,在闭关锁国的国策下,成了一个笑话。
誉王,是在逼他站队,或者,是想借机拔掉她安插在京城的这颗钉子。
她该回信吗?
告诉他如何应对?如何合纵连横,在议会里为自己争取生机?
沐瑶的指尖,在纸条的边缘,轻轻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