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直接找东家商量批准。
若管事的提议时常比掌柜高明,东家会直接将两人职权的大小、高低掉换过来。
权利的制衡,潜移默化的左右着人事的一举一动,也恰好解释了京都丞与上官交谈,却无丝毫谦卑与谄媚姿态的缘故。
因此,苏千誉不禁将近日,对徐浪的一连串明里暗里的商业动作,同今日的宴会目的联系起来,生出了另一个猜测:
徐浪近日与安禄山争夺果市,价格战打得不可开交。
度支使调令再次变更,对果行是重大的风向信号,原本不满徐浪的果商、果农接连反戈。
或许,徐浪欲借此宴会,为自己讨一个平衡,或胜算?
商行,不仅认官家政令,自己内部也有一套规矩。
有一条明确写着:为维护行会会员权益,大家须协同遵守,不与其他会员恶意竞争;对外来,欲强行争夺渠道的商人,应团结抵制。
不过,原则上如此,实际上常有变化。
比如:
徐浪年轻时混迹赌坊帮派,打架斗殴,坑蒙拐骗良人赌博,用积累的钱财转行洗白,做起水果生意,趁机娶了一位家中涉足金银行、开柜坊的美娇娘。逐步接手妻家产业后,本已经算得上富甲一方,可仍改不了恶霸习性,头脑全用在一家独大的垄断上。
他想利用柜坊,搞钱生钱的高利营生。
然而,金银行里有官家合法、非法的钱、民间各色钱混杂,权利错综,水深如渊。
徐浪知实力不够,不敢乱来,只得将精力投放到果市,低价进货,高价卖货,不择手段的让不少同行恨的牙痒痒,这些年做了不少违反规矩的恶行。
自己坏规矩,那就没资格用规矩保护自己。
安禄山近日的叫价,已然触及商行行规。
按理,各大果商应联合起来一致对外,可众人或见风使陀,或巴不得行首被打压让位。
实在是大家平日心存怨恨,见有人针对徐浪,分外解气,不想破坏这美妙的景观。
这便导致现在的徐浪孤立无援,如树倒猢狲散。
而徐浪自己也十分清楚,只要认输让出行首,自己的果品生意必随之破败,最倒霉的是与苏千誉签了市券。
一旦失去定价权,答应的做不到,违约是躲不掉了。
苏千誉赔多少给林佑才,他就要赔双倍给苏千誉,这还没有加上可能被追加的其他损失。
可怕的是,参照当下的差价,他恐怕要交出万贯家财,果市多年的经营白费不说,面子里子真是全丢尽了。
断财路,如断手足。
故而,徐浪决计分毫不让,一较到底,用经营正常的柜坊,来支持钱财周转。
柜坊专营有四,飞钱、贵重物品的存放、借贷、储蓄。
飞钱,为往来各地交易的商人们,提供存取便利,减轻铜钱运载的负累。
贵重物品多是绢帛、珠宝玉器和古玩字画。
权衡利弊后,徐浪认为二者不便暗中操作,唯借贷与储蓄可入手。
将存放期超过一年的顾客钱帛,根据不同借贷者的需求,适当的放出去,或拿去做别的投资,再后补收回,是金银行不与外人道的常态。
徐浪打算用储户们的钱财,为自己加筹码。
有了广大储户的钱财做后备,他对抗安禄山信心十足。
怎料天意弄人,金银行最怕的事出现了。
昨日清晨,徐浪的柜坊发生了大规模挤兑。
原因是有几个长期的储户突然有急事,自愿放弃利息要取钱,外帐的伙计一直支支吾吾,拖拖拉拉,顾左右而言他,迟迟不兑。
客户不满催促,外帐又说取的钱数太多,不合规矩。
柜坊的长期储蓄确实有个规定,一户一次取开元通宝超五百贯,白银超三百两,黄金超二百两,须提前两日告知外帐伙计,早做预算清点。
几个取钱的客户正卡在四百八九十贯间,对借口难以接受。
“我们没超过规定的金额。就算兑的更多又如何?我们的钱放你们这里,不能拿回去了吗?还要听凭你们处置吗?不会是你们私吞了,拿去干别的收不回来了吧?”
“是不是为你们大东家徐浪存着呢!最近各种水果价格飞涨,大家连果皮都吃不起了!都是他和人较劲搞乱的!这边压着不给钱,是给他留着填缺口呢吧!”
一连串的责问,在柜坊内外炸开,吵闹声此起彼伏,道出了所有储户最大的担忧。
真假流言如风火燎原,越传越广。
没多久,大大小小的储户,拿着凭贴接踵而来,嚷嚷着兑取。
徐浪的荣通柜坊被围堵的水泄不通。
一旦出现这样的危机,柜坊只有尽快兑换,否则掌柜与东家,只能被揪着领子去官家那里,感受惊堂木的连击。
然而,金银行有一个定律:
凡遭到大规模挤兑,多半离破产关门不远了,严重者要留下一屁股债。
及时满足挤兑,是一件很难的事。
柜坊平日用储户的钱去投资、借贷后,回本皆需时日,其中不乏部分死帐坏帐。拆东墙补西墙。
财力雄厚的极少数柜坊尚且要小心翼翼。
何况徐浪的资历,不足以妥善应对飞来的横祸。
忧恐最易激起渲染扩散。
别家柜坊也收到了储户们提前支取储蓄的消息。
人数虽不多,在可控范畴,但行内已对徐浪大为不满。
果行、金银行的双重变故,如洪水倾泻而出,冲的他焦头烂额。
徐浪知道和解不可能,为今之计,找人背锅,转移矛盾,才是好法子。
他首先想到了苏千誉,打算按照签订的市券违约责任,把安禄山的举动,全推到苏千誉身上,指认是苏千誉暗中做局陷害自己,便可逆转一切困局。
同时,他也渐渐起了警觉与怀疑。
怎那么巧,与苏千誉签完市券,自己两头的生意便出事,度支使态度暧昧不清,言辞反复,似要划清界限?
于是,他迅速调查安禄山的身世背景,果真发现要害,于是有了这场饭局。
徐浪邀请几个行首、代表入席,一是让他们做个见证,二是向苏千誉要一个交代,让其彻底身败名裂。
酒、药、茶,是徐浪常年合作的老伙伴。
水果可酿酒、制茶;山楂、枸杞、龙眼等可入药。
往日,徐浪把控原料的合作,对三个行业稳定、有利。
现经安禄山搅合,未来的进货、加工等成本将水涨船高。
几位行首不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然在得知,徐浪的召唤后,愿意赴宴讨个说法。
想到这里,苏千誉心头一紧,不由得忧虑:
若徐浪对掌握的凭据十拿九稳,极可能先与陶主事、京都丞私下透了口风。值此利害,两位官家必报上官定夺。既来之,定代表了上官的意思。莫非官家要帮徐浪吗?还有,那仍未到席的人,到底是谁,是安禄山吗?
“有两位行家在,不如问问他们。”陶主事的话打断了苏千誉的思绪。
他笑咪咪的虚指苏千誉、建州茶商,对京都丞道:“茶叶一类,他们比我懂。”
京都丞笑应:“好啊。闲暇了再讨教。听闻祁门红茶名满江北,今日就它吧。”
厅内一时无言。
徐浪脸上陡然闪过一抹惊疑,隐有怒意的余光,向京都丞一瞥。
陶主事则一派菩萨低眉的姿态,不言不语。
建州茶商面上泰然若事不关己,刚捏起点心的两根手指却一松,任由精巧的小食掉回盘中。
第二十二章·针锋-->>(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