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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差不多已到了傍晚,三人决定第二天再去廉直。
    灰原要回家照看妹妹,七海建人反正已经把补习班翘了,干脆直接在高专住一晚。
    从老旧的公交车上下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打眼望去,一片深山老林,偶尔传来的几声鸟叫,更烘托出一股阴森的氛围。
    倒是挺应景。
    七海建人走在寂静的山道上,呼吸着山间冰凉的空气,下意识问了一句:“咒术界的人……一直这么少吗?”
    冥冥闻声回头看了他一眼,感觉其实也……还好?
    比起她自己这一届,两人。
    下一届,无人。
    今年——
    “我是说春假后入学的这一届,你们的直属前辈。”
    少的是两人,多的话,说不定能有三个。
    “再算上明年的你们,哇哦。”
    学姐愣了一下,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发自内心道,“差不多要用两只手来数了——”
    她看过来,眨了眨眼睛:这还不算是巨大的进步吗?
    在七海建人的常识里,这显然不算——
    醒醒啊,一般学校里大点的社团都不止这么个人数了!
    但他自认并不了解咒术界,不好妄作评价。
    于是少年人只是抿了抿嘴唇,没多说什么。
    冥冥也不在乎——
    “往好处想想,人越少,越不可替代,可集中分配给我们的待遇,才会越好不是吗?”
    像七海这样的,哪怕只是口头来“实习”,都不确定以后干不干这行呢。
    已经可以确定住宿免费,医疗也免费了;
    之后,高专还可以直接对接他的学校,出具类似于参加了社会活动的证明,帮忙请一个月内的长假;
    ——甚至从今天下午开始,他就已经在计算时薪,有钱可以拿了。
    冥冥语重心长的告诉学弟:“咒术师这一行,做起来是有点危险,但死亡率真的还好。”
    而且收益回报率高——
    “大概是做普通社畜的二十三倍还多?”
    她没有算的很细,毕竟做咒术师后,还会自然获得一堆可以混用的特殊权益。
    “……比如?”
    冥冥“嗯~”的想了想,说:“比如你。”
    七海建人参加“实习”,有受伤的可能性;
    但他的“实习”,本身是招募投入的一部分,高专账面上有定向拨付的资金在。
    “所以在夜蛾老师担保批条后,你就会获得我说过的那份‘医疗保障’。”
    咒术界的医保,可不是报销医药费用那种平平无奇的模式,而是会在必要时刻,调动具有治疗能力的术师或者咒具给当事人用。
    “你可能只是刀伤失血,但借着这个机会——”
    她示意性的指了下心脏,“如果有什么顽疾,比如心肌缺血,近视,颈椎或是遗传的糖尿病,都可以一起处理掉。”
    甚至说没受刀伤,但天生近视眼想治疗,那也可以在上报的时候,声称自己“受伤”了。
    反正当前的咒术界,还没一个活着的反转术式能力者呢,治疗基本靠咒具。
    而咒具——
    这算是某种公共资源,两所高专的忌库里都有合用的。
    只要能磨到夜蛾写批条,说拿出来也就拿出来了。
    冥冥甚至都不担心校长(夜蛾此时还不是)或总监部的人后面来查——
    七海建人的术式,是【十划咒法·】,可以强行在物体上制造弱点,只要打中三七分的地方,就是百分百的暴击。
    技能核心很简单,不存在壁垒分明的开发难度。
    而且,怎么说。
    这个术式,看着仿佛是不够酷炫的近战加持类技能,实则也算是半个概念系。
    即:
    他只要锻炼体术,锻炼自己对咒力的运用。
    那基础能力涨,术式的杀伤效果就会跟着涨。
    七海君的咒力容量她看过,在同龄人中是显著偏高的,一旦进入发育期,咒力增长会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所以在冥冥这里,学弟的长相性格什么先不论,只说术式的话——
    他完全拥有成为数值怪的可能性呢(笑)。
    这种类型的人,老头子们也许不会专门拉拢,但也绝对不会计较付出些小便宜。
    在她身后,七海建人全程都只是安静的听着,不论是夸赞,还是利诱,通通沉默以对。
    冥冥也没着急。
    送人去了男生宿舍区自理后,她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夜蛾老师的办公室。
    昏暗的灯光下,夜蛾老师正安静的戳着羊毛毡,见她进来,才慢悠悠的放下了东西。
    “看来工作还算顺利,”他沉声问,“具体评价呢?”
    冥冥自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捧在手里嗅了嗅后,才说:“灰原很好。”
    非常好。
    在咒术界这一堆阴暗批里,他能力或许不够出类拔萃,但心态数一数二。
    ——轻易不会被打崩,不会破防,也不会干着干着就受不了,转而去当诅咒师祸害社会。
    “对我们当前这个运行机制还说,是非常优秀且稳定的‘中坚力量’呢。”
    “至于七海君——”
    她一顿,端着茶杯转头:“夜蛾老师为什么用这种表情看着我?”
    “……没什么。”
    主要夜蛾想要的“评价”,是小孩们品行怎么样,理想是什么,入学后会不会有生活上的困难——
    突然听到这种资本家分析牛马的口吻,差点没崩住。
    他“咳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七海的话……感觉他轻易不会松口的。”
    虽然国中生,但看着就是那种很现实的精英派——
    完全可以想象出他十年后在高楼大厦里,一边加班折腾K线,一边拿咖啡当水喝的样子。
    但沙发上,冥冥却笑着摇了摇头,说:
    “不,他一定会来的。”
    正确,正义。
    在真正的冷酷者眼里,都是很有道理的废话。
    有意义,没价值。
    但七海君,嗯。
    “他看似很克制,拒绝被预计外的麻烦事缠上——”
    可下午,在看到女孩照片的一瞬间,他脸上露出的,分明是那种“绝对不能放着不管”的表情。
    “太温柔了呀。”
    冥冥就感叹:“看似现实主义,但内里,却是个心软的理想主义者呢。”
    第二天一早,廉直女子学院。
    东门。
    在咒术界,【更换咒物】算是种制式任务,有固定流程。
    第一步,去咒物所在地,对旧款进行检查,然后要填个评估表;
    之后拿表回去,给总监部下属的机构审核,审核过了,才能拨付更换用的新咒物。
    最后完成交换,旧咒物回收后上交。
    “其实上交也不算是结束,还有评估环节,那个记录也是要二次入档的。”
    冥冥一边从包里掏工具,一边给学弟们讲些理论课。
    重点倒不是要传授什么程序正义——
    重点是说清楚格式后,可以忽悠热情的灰原同学帮她填表并写报告。
    大概十分钟后,校方安排的接待人员小跑着来了。
    作为一间百多年前就盖起来了的西洋教会学校,廉直的建筑风格繁复而精致,占地面积也异常的宽阔。
    他们从门口,一路走到安放咒物的人工湖垂钓区,沿途居然一个活人都没遇到!
    咒物检查,用时大概四十分钟——
    之后,还是由这位老师出面,把他们带去了一间专门划分出来的办公室。
    办公室和主校区有点距离,人更少,正好方便了灰原抓耳挠腮的写报告。
    “这个使用年限是必须要填吗……”
    “残存封印强度?”
    “我最近有学会看残秽了,但是封印强度怎么判断啊学姐?”
    叽叽喳喳的热情询问声中,被学弟十万个为什么硬控了的冥冥学姐,突然转向七海建人——
    “你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先出去转转。”
    “……什么?”
    冥冥指窗户:“一上午了,你一直在往外面看。”
    讲道理,给傻孩子上课就够烦人的了,傻孩子旁边还坐了个一直走神的——
    感觉作为老师,无时无刻不在被挑衅。
    话说她为什么不是真老师呢,是的话,就可以直接拿粉笔头砸人了。
    出于一些心情烦躁下的迁怒,学姐礼貌的阴阳怪气道:
    “我们听从校方安排呆在这里,主要是为了避免麻烦,不是真的被限制了行动。”
    “如果你想去找学校内的某位同学说话,客观来讲,并不触犯任何法律。”
    甚至都不出乎她的预料——
    冥冥想:毕竟是“绝对不能放着不管”的嘛(笑)。
    七海建人微妙的,也有点被这个神态挑衅到了——
    他想回复说没有,或者攻击性更强一点,直接反问对方“您指的是谁”。
    但下一秒,正埋头填表的灰原突然大声说:“对哦!”
    他转头过来,超热情的招呼七海建人:
    “我们之前不是约好了,要通知南红小姐天草那边有危险吗?”
    灰原低头看了看眼前的表格,露出苦恼的表情。
    “……正好七海你有空,不如现在就去吧!”
    他抬头,强调并拜托:“也带上我的份一起!”
    七海建人看着他诚挚的笑脸,无声的动了动嘴巴。
    而冥冥——
    冥冥:“哈哈哈哈哈哈。”
    在学姐爽朗的笑声中,之前那位接待老师,大包小包的来给他们送午餐了。
    灰原君跟囚犯放风了一样,丢开表格就上前接饭。
    寒暄两句后,就毫无社交包袱的直接跟对方交了底。
    他问:“南目那音小姐是哪个年级几班的啊,我们有点事想找她,具体地点可以告知一下嘛?”
    接待老师被他连珠炮样的问法整的一愣——
    因为眼前这个小年轻态度太坦率了,他甚至忘了多问一句“你们找我校学生有什么事”,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南目那音,是说未来三年级的那个首席吗?”
    灰原正在拆筷子的手登时就是一顿,脸上的表情,大约是惊叹。
    比如:
    哇撒好漫画的一个称呼.jpg
    哇撒现实世界里真的有学校会设这种头衔啊.jpg
    但不好意思——
    你以为你们生活在一个什么玩意儿组成的世界啊(笑)。
    廉直不止有,而且每个学部,每个年级都有。
    因为都叫“首席”容易混淆,校内的学生们甚至会给不同年级的“首席”,划分出不同的称呼。
    比如南目那音。
    因为工作相关,她的通用称呼,是南老师。
    せんせい(sennsei)。
    指【先生】【师匠】的那个词。
    ——不刻意带着“南”字时,其实更容易和校内的老师混淆。
    七海对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不感兴趣,礼貌听了个大概后,直接问人在哪里。
    但老师也不知道。
    老师说:“南目请假好像有一阵子了,年前开始一直不在学校。”
    “……”
    “……唉?”
    等吃完饭,人也走了,灰原雄开始进入一种持续性坐立不安的状态。
    因为学姐认定过【南红是人类】,他倒不会再去猜测她畏罪潜逃——
    但这算是失踪了吗?
    还是单纯的失联?
    “感觉作为人反而更危险了……”
    灰原喃喃自语:“议员什么的,势力很大吧,南红小姐一直不出现在大众视线里,会不会是被人伤害了啊?”
    冥冥觉得有点好笑——
    她记得自己之前有说过吧?
    如果不是底下还有个新生的师弟,南红的title,就是“书道界未来的掌门人”了。
    她怎么会在权力关系中轻易受伤害呢?
    但冥冥喜欢善良的孩子。
    所以她说:“没事哦。”
    “我昨天跟七海君讲解时说过,咒术师有一些隐性特权,在调查的时候,嗯,大概可以类比为……警察?”
    说着,撸了把后辈的蘑菇头。
    “我等下去教务处,查一下南红小姐登记的联系方式好了。”
    “我们可以写封不记名的邮件通知她。”
    灰原的眼睛ber一下亮了,说这个好!
    “但匿名邮件啊……”
    他又开始碎碎念,“如果发的是【你会有危险,要小心】这种内容,会不会显得我们反而比较像变.态啊……”
    大概半小时后,冥冥回来了。
    她干脆利落的摆结论:
    “是家长出面帮南红请的假。”
    “一开始半个月,天草议员的死讯曝出来后,又延长了半个月。”
    这在冥冥看来属于明牌——
    就是做长辈的发现了异常后,无声的帮家里小孩避开了。
    “是好消息呢灰原君。”
    她看向蘑菇头的后辈:“我们不用承担被当做变.态的风险了哦。”
    灰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
    不过:“……前辈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这个?”
    冥冥无所谓的举了下手,“是廉直的《招生简章》啦。”
    “校方也不可能把档案给我看,这是去年剩下的,倒数第三页,是南红作为新生代表的介绍。”
    ——附赠印刷了她老师工作室联系方式的那种。
    灰原“唉?”了一声,好奇心原地拉满。
    “我要看我要看!”
    他兴致勃勃的把册子接过,唰唰就往后面翻。
    七海建人顺势侧了下头,垂眸,但下一秒,眼睛便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了些。
    其实南目那音的长相变化不大,不论就是八九岁,还是十二三岁,发育前还是发育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同一个人。
    但他惊讶,正是因为明明长相没怎么变——
    感官差距为什么会这么大?
    之前,七海建人一再觉得南目那音像是一副铅笔画。
    可这里——
    照片貌似拍摄于她上台之前,正停在一片浓丽厚重的深红色帷幕旁边。
    但因为光很暗,所以意外没有那种明艳的胶片感,整体依旧是灰色。
    比起照片,更像是一面壁画或者说……浮雕?
    形容起来有点怪,但感觉上确实不该是一张轻飘飘的纸,而得是什么实体的,沉重的——
    就是说。
    壁画是为了记录,是固态的故事。
    这张照片虽然简单,也没什么前因后果。
    但七海建人看到照片的瞬间,就知道她一定在不高兴。
    不是紧张所以感到烦躁,“自己跟自己闹别扭”的那种层面。
    是挑剔,嫌弃——
    针对其他客体的,非常清晰的“不悦”。
    那真的看一眼,下意识就会猜测当年的入学式上,肯定出过什么问题。
    但是——
    “很漂亮唉!”
    灰原同学超大声的坦然发出了夸奖。
    但很快,他顿住,换成了担心的语气:“漂亮是好事,但如果遇到不好的大人,又很危险……”
    “不过还好!”
    男孩子的语气又轻松起来,她的长辈能发现异常,主动帮她避开,那她现在就是安全的。
    最重要的是:“这说明南红小姐遇到了很好的家人,会有很好的未来人生!”
    短短两分钟,情绪变化繁多,莫名但丝滑。
    七海建人其实有点不能适应。
    他不知道这种“不适应”,是因为照片间的差异,还是灰原雄兔起鹞落的情绪——
    但言犹在耳。
    她安全了。
    她有遇到很好的家人,会获得很好的人生。
    虽然脆弱的铅笔画猝不及防的变成了浮雕的壁画,带来了陌生和别扭,
    但理智上,七海建人依旧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生出了一股切实的欣慰。
    他若有所思的沉默着,没有出言附和灰原的话,却也在他小声欢呼后,赞同的点了点头。
    之后任务继续。
    回去交表格,一天;
    等批复,一天;
    来学校更换咒物,一天;
    最重要的是——
    借用廉直校方提供的办公室,以黑箱来的官方调查组的文件为母本,编写要交付给天草家的糊弄结果,一天;
    挑了个空闲的周五,他们去天草家交任务。
    还是那个小院,还是那两个人。
    这次没有温情脉脉(…)的谈话环节了,就是很纯粹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冥冥全程亲身上阵,同时用两个手机,给不同银行的代理人打电话。
    打到一半,还顺便抽调富余的活动资金,去买了款新上市的金融产品。
    七海姑且还能听懂一点,灰原全程都是懵逼脸。
    然后,在冥冥终于过瘾了,他们将要告辞的档口,现任——
    不,还没继任。
    应该说“下一任的天草议员”,突然来了。
    在现代化过的封建社会里,议员就是领主,选区就是领地。
    父死子继,兄终弟及——
    和千百年来一样,只要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就能因为姓氏和血缘的纽带,自然获得权力。
    天草石介这次来,是想要告诫一下大嫂——
    “最近麻烦的事很多,您毕竟还在丧期里,也该注意一下社交频率了。”
    本意里,有一半是真的希望她体面点,另一半,是想提醒她,该慢慢淡化掉自己的存在感了。
    毕竟——
    不论是【天草议员】,还是【天草议员夫人】,都已经准备要换人了呀。
    但进来先看到了三个少年人——
    男人脚步顿住,皱眉,问:“这些是什么人?”
    秘书君连忙出来,在他耳边小声回答。
    七海建人听到灰原小声逼逼,“我们不会被当成骗子吧?”
    大哥身死,大嫂悲伤过度,被诈骗犯趁虚而入——
    装大师的甚至都不是假和尚,而是三个看着就未成年的学生。
    而且依照冥冥前辈的说法,擅自调查作为大师弟子的南红,也会干扰到社交关系吧?
    反正灰原觉得天草夫人那个脑回路挺说不通的——
    反而是新的天草议员,如果能为此发个脾气,说不定反而管得住她。
    结果那边,秘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天草石介先生眸光一闪,有点突兀的顿住了。
    “……调查的是南红?”
    秘书:“是的。”
    “结果呢?”
    他大概是知道咒术师存在的,此时再看眼前的三个少年人,眼神便收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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