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羡道:“周易所衍,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说着,沈羡看向鹤守道人,道:“如顺其自然,无为而治,仙道长生何其之难,老师应该安居仙道第四境,何必感悟那冥冥之中的一线天机,在此化凡问道?”
此刻,鹤守道人的修为在他眼里一览无余,仙道第四境【道胎】巅峰,在谷河县化凡。
鹤守道人闻言,眉头紧皱,目光对上那一双湛然如星的眼神。
这是在和他论道!
而眼前的学生,他已经不能以一句黄口小儿来呵斥,已经有了和他坐而论道的资格。
甚至,可以说是他这些年最为得意的弟子,武道迈入第三境【宗师】,更是成为绯袍官员。
“顾勉向道之心甚坚,如你所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他如自强,自有福缘垂下。”鹤守道人想了想,回道。
如眼前的少年,他原本以为只是不学无术的县吏之子,谁曾想竟然身体力行,践行己道,区区不到一月,已有龙蛇之变?
“那谷河县妖邪作乱,百姓求生之志也甚坚,老师为何不出手?”沈羡问道。
鹤守道人沉吟片刻,道:“彼等贪财好色,咎由自取,方遭妖祸。”
沈羡摇了摇头,道:“也有没有贪财好色的,无辜受妖魔戕害的,老师这青羊观既蒙受道田供奉,又得谷河县百姓的香火,是否应该护持一方呢?”
没有让你为百姓当保姆,随手而为的事,又为什么不做呢?
鹤守道人默然片刻,一时语塞,但还是辨道:“贫道在此地设道学,授课子弟,已是尽力而为,一县妖邪中事起,贫道出手,那安州诸县,乃至别州都有妖邪中事,贫道也要出手?妖祸连绵,永无宁日耳。”
沈羡道:“力所能及的好事,做一件是一件,于道业又有何碍?”
其实如果立志平天下妖邪,那信念支撑下,未尝不会有大成就。
鹤守道人沉吟道:“贫道尚需授课、修道,一人精力有限,能够斩多少妖魔?”
而殿中的诸弟子,闻言,喧闹声止,已经有些明白两人的争执。
而裴慎闻言,眼眸精芒闪烁,目光在沈羡与鹤守道人之间来回流转。
沈羡道:“可此方殿宇,轩峻壮丽,道观更是占地广阔,这些都是朝廷拨付的道田所修建,老师难道不觉得受之有愧吗?”
相比当初他来青羊观搬救兵,鹤守道人的居高临下,今日无疑语气柔和了许多。
鹤守道人此刻,一时默然。
沈羡叹道:“先前,我也并未求老师亲自出手,只是一道符箓,一个低阶法器,帮助官府除妖,老师如何悭吝至此?”
鹤守道人闻言,却不知如何辩解。
其实,如果当初知道沈羡有如今之地位,鹤守道人何吝惜一道符箓?纵然是结个善缘,也没有什么不可。
沈羡此刻这才道明来意,道:“如今朝廷命我提调麒麟阁,筹建斩妖、靖祟二司,阁中暂缺评事,如果老师愿意出山,阁中虚位以待。”
鹤守道人闻言,嘴唇翕动,却没有说话。
沈羡起得身来,打了个稽首,声音清朗:“昔日发蒙道学之谊,羡此生铭记,但老师无为之道,羡实在不敢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后当甚少踏入青羊观了。老师,易者,变也,老师在此化凡数载,修为似一无寸进,或许,改弦更张,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机缘或在那变字之中。”
说着,再不多言,拱手告辞。
响鼓不用重捶,多说无益。
如果鹤守道人仍固执己见,那么再见之日,或许他已是仙道第五境【神照】的大能!
那时候,鹤守道人只怕道心崩碎!
而鹤守道人闻听少年之言,脸色变幻,目光怔怔,心湖颇不平静。
但却一句驳斥之言都说不出口。
不仅是昔日少年乃是朝廷高官。
更因为沈羡最后一句,让鹤守道人如遭雷击,陷入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撼中。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
他在此化凡几年,一无寸进,难道真的错了?
沈羡以一县吏之子的微末出身,秉持己道,短短时间,武道入得第三境,更是在官场之上平步青云。
鹤守道人手指连掐,想要卜算天命,然而天机混沌,晦涩如沼。
裴慎目中现出惊疑不定,他方才没有听错吧。
方才慕之在和观主论道,然后劝说观主加入斩妖、靖祟二司,斩妖除魔?
而两仪殿中的谷河县中诸学子,皆是面面相觑,震惊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