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时,对方开始含糊其辞,最后甚至有些不耐烦:“我们看重的是共同成长的意愿,现在计较这些,格局是不是小了?”
她也尝试过一些完全弹性的自由职业,比如接更多的文案单、尝试做线上客服。但前者收入极不稳定,好单子抢手,差单子费时费力报酬极低;后者则需要固定的、长时间的在线,且常常是夜班,她无法在照顾米豆的同时保证工作状态。
最让她感到无力和自我怀疑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隐形的“年龄”与“性别”叠加的偏见。她三十出头,在招聘者眼中,似乎正处于“事多”(家庭责任重)和“潜力有限”的尴尬地带。一次视频面试,对方是一位年轻的男性部门经理,在听她简单介绍完履历后,很直接地问:“苏小姐,这个岗位可能需要一定的冲劲和经常性的团队头脑风暴,你觉得自己在精力和对新事物的接受度上,跟刚毕业两三年的年轻人比,优势在哪里?”
她准备了专业问题,准备了项目经验,却没准备好回答这个。她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的经验更成熟,处理问题更周全,但看着屏幕里对方年轻而略带审视的脸,那些话忽然就哽住了。最后,她只是干涩地说:“我相信我的学习能力和责任心。”
结果可想而知。
夜晚,在米豆均匀的呼吸声和笔记本电脑散热器低微的嗡鸣中,她浏览着招聘网站。页面上的职位要求光鲜亮丽,“狼性团队”、“快速发展”、“拥抱变化”……那些词汇离她此刻疲惫的现实如此遥远。她关掉网页,打开兼职校对的文档,一个个字母在她干涩的眼中跳动。这份工作收入微薄,但至少,它不会问她孩子谁带,不会嫌她“事多”,不会因为她需要准时接孩子而质疑她的投入。
只是,这点收入,就像试图用一把小勺舀干一个正在渗水的船舱。她知道,必须找到新的、稳定的入水口,否则沉没只是时间问题。可年底的人才市场,像是一扇缓缓关闭的大门,留给她的缝隙越来越窄,光线越来越暗。每一次投递简历,每一次面试,每一次婉拒或石沉大海,都像是有人在门后又加上了一道
南乔那边,再无音讯。他没有问过米豆,没有打过一分钱。仿佛从那个初秋的清晨起,他和他的世界就彻底从苏予锦和米豆的生活中蒸发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不孝儿媳殴打婆婆”的模糊罪名,在一些遥远的亲戚口中偶尔被提及。
有时候,哄睡米豆后,苏予锦会独自在漆黑的客厅里坐很久。身体很累,心却空茫。她不再流泪,也不再感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有一种深切的、渗透到骨子里的疲惫,以及对未来日复一日、看不见尽头的透支生活的麻木。
唯一能让她眼神泛起微光的,是米豆。孩子渐渐适应了没有爸爸、奶奶和姑姑的生活,虽然夜里偶尔会惊醒,喊着“爸爸”,但在苏予锦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安抚下,总能再次入睡。米豆变得异常懂事,会在妈妈对着电脑揉太阳穴时,用小手笨拙地给她倒一杯温水;会在逛超市时,指着喜欢的零食说“妈妈,这个太贵了,我们下次再买”。
“妈妈,你是不是很累?”有一天晚上,米豆摸着她眼角新添的细纹,小声问。
苏予锦鼻子一酸,却笑着摇头:“不累,看到米豆,妈妈就不累了。”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信用卡的额度有限,账单循环终有尽头,生活的压力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但眼下,她能做的,就是挺直脊梁,用自己全部的气力,撑住这个只剩下她和米豆的、摇摇欲坠的“家”。
冬天来了,寒风凛冽。苏予锦用信用卡积分兑换了一条打折的厚毛毯,裹紧了熟睡的儿子。窗外是城市的霓虹和无声飘落的雪花,窗内是冰冷的空气和她孤独却笔直的背影。
路还很长,很难。但她已经走在路上了,一步,一步,靠着那点冰冷的信用额度和胸口尚未熄灭的、名为“母亲”的微火,倔强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