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茫然与沉重。
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阳光明搀扶着爷爷,走在狭窄的胡同里。
此时已是上午,阳光勉强透过灰蒙蒙的天空照射下来,却驱不散笼罩在北平城上空的压抑气氛。
胡同两边的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的土坯,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坍塌,用乱石勉强垒着。
偶尔有面黄肌瘦的邻居进出,看到爷孙俩,也只是麻木地点点头,或者干脆视而不见。
大家都被生活压弯了腰,没有多余的气力去关注旁人。
他们租住的这个一进院的四合院,位于南城一片较为破败的区域,原本住的也都是些不算富裕的平头百姓,如今更是多了许多逃难来的外来户,显得拥挤而杂乱。
阳汉章并没有走远,出了胡同,转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这里堆着一些不知谁家丢弃的破烂家什,平时少有人来。
他停下脚步,轻轻挣脱了阳光明的搀扶,靠在一堵还算完整的墙壁上,微微喘息着。
年纪大了,又长期营养不良,走这点路已经让他感到有些吃力。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身材挺拔,面容虽然稚嫩却眼神沉静的大孙子,心中百感交集。
“光明啊。”他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刚才屋里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阳光明点了点头,“听见了,爷爷。”
“你觉得……你爹他,会同意去你大姑那儿吗?”阳汉章看着孙子问道。
阳光明沉吟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爹的性子,爷爷您最清楚。他不想给大姑添麻烦。”
阳汉章叹了口气,“是啊,你爹就是太要强,太顾着脸面了。可这脸面,能当饭吃吗?”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阳光明,“光明,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比你爹当年……想得明白。你得劝劝他。
现在去投奔你大姑,是最好的选择。至少能有个落脚的地方,不用露宿街头。你大姑家里再怎么难,一碗稀饭,总能匀出来。
我决定分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你爹只要舍下脸去求你大姑,你们一家起码的住宿问题就能解决,吃饭上头,你大姑多少也能帮衬点。”
阳光明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阳汉章继续说着,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无奈。
“你奶奶手里那几件首饰,是她的命根子,是她的私人财产。她心里头,肯定是偏向自己生的怀义和怀礼。
分家了,她没了顾忌,那点东西,肯定会偷偷贴补给你二叔三叔。指望她拿出来救你爹这个前房的儿子,难。
我活了大半辈子,这里面的弯弯绕,看得明白。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趁早分了家,各寻活路吧。”
老爷子这番推心置腹的话,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阳光明心中触动。
爷爷是真心为父亲,为他们大房考虑的。在有限的条件下,他已经尽力为他们谋划了一条生路。
“爷爷,我明白您的苦心。”阳光明轻声说道,“我会好好劝劝爹的。”
阳光明顿了顿,话锋微转,语气变得坚定起来,“爷爷,我也长大了。这段时间,我会想办法多出去找点活干,多挣点钱。
也不一定非要去麻烦大姑。也许……也许我能找到办法,租个更便宜点的小房子,够我们一家挤着住就行。
总之,我会想办法,争取能早点承担起养家的责任。”
他的话语里,没有少年人常有的浮夸和冲动,只有一种沉静的自信。
阳汉章看着孙子,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
他喜欢这个大孙子,从小就聪明伶俐,读书用功,是他曾经寄予厚望的孙辈。
大孙子被迫辍学,是他心头的一大憾事。
如今听到孙子说要担起责任,他既感欣慰,又觉心酸。
“好孩子,你有这个心,爷爷就知足了。”阳汉章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世道……苦了你们这些孩子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哆哆嗦嗦地伸手进自己那件破旧长衫的内兜里,摸索了半晌,才掏出一个小小的,用旧手帕包裹着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手帕,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银角子。
“爷爷没什么本事,也没给你们留下什么家业……”阳汉章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他将那枚小银币塞到阳光明的手里,“这是爷爷……最后的一点体己钱了。你拿着。”
阳光明感到手心一凉,那枚小银币带着老人掌心的温度。
他摊开手掌,仔细看去。
那是一枚广东双毫银币,上面写着“贰毫银币”,也就是两角钱的面值。
银币不大,因为长时间的摩挲,图案有些模糊。
在如今法币、金圆券疯狂贬值,几乎变成废纸的情况下,银元、银毫子这类硬通货,是民间私下里最认的货币。
这一枚两毫的小银币,按照当下的物价,大概能买到大约一斤左右的白面。
在全家山穷水尽,连一口吃的都找不到的情况下,这一枚小银币,几乎就是救命的钱。
爷爷却把这最后的一点希望,偷偷塞给了自己。
阳光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得厉害。
融合了四世记忆,他见识过太多的财富与奢华,也曾拥有过富可敌国的资产。
这一枚小小的,价值仅相当于一斤面粉的银毫子,在他漫长的生命历程中,简直微不足道。
但此刻,握着这枚还带着爷爷体温的银币,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沉甸甸的关爱与无奈,他的眼眶竟有些发热。
这不仅仅是一枚银币。
这是爷爷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挤出来的最后一点心血,是对他这个孙子无声的扶持与期望。
“爷爷,这钱……”阳光明下意识地就想推拒。
他有空间,有物资,根本不需要这点钱。这钱留在爷爷身边,或许关键时刻还能应应急。
“拿着。”阳汉章不由分说地打断他,枯瘦的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将他的手指合拢,紧紧包住那枚银币,“别声张,别让人看见。”
他的目光严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爱。
“你还年轻,往后的路长着。万一……万一有个什么急用,也能应应急。”
阳汉章看着孙子那怔忪的表情,语气缓和下来,带着深深的疲惫。
“收好它。爷爷……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说完,他不等阳光明再说什么,用力挥了挥手,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顿地,朝着胡同口的方向走去。
那背影,在灰暗的天空和破败的墙壁映衬下,显得格外苍凉与孤独。
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阳光明站在原地,手心里紧紧攥着那枚带着余温的小银币,看着爷爷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久久没有动弹。
他的心中,情绪翻涌。
有对爷爷的感激与心疼,有对这个时代的无奈与愤懑。
更有一种强烈的,要尽快改变家人处境,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决心。
爷爷基于现实考量,为他们指了投奔大姑的路。
但他阳光明,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手段,更拥有冰箱空间这个逆天的依仗,绝不可能真的去寄人篱下,看人脸色。
他要靠自己,撑起这个家。
而且,要尽快。
父亲的腿伤需要医治,长期的饥饿和营养不良让家人的身体都处于崩溃的边缘,不能再拖了。
他需要找一个合理的契机,一个能让家人接受的,他“挣到钱”或者“找到门路”的理由。
独立租房,是第一步。
只有脱离了大家庭的视线,他才能更自由地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