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仁靠在炕沿上,脸色灰败。
他这条腿,别说出去找活计,连正常走路都成问题。家里分文没有,还拖着病体,能有什么打算。
他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左腿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抽痛,让他额头冒出冷汗。
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丝苦涩。
“爸,这房子……怕是租不起了。”
他抬眼看了看这间破败不堪,却好歹能遮风挡雨的屋子,眼中闪过一丝留恋,但很快被决绝取代。
“等腿稍微好点,能挪动了……我就出去找个地方,搭个窝棚先凑合着。
总能找到地方的……城外,河边,总能找到块地方……”
他的话,让楚元君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搭窝棚。那意味着夏不遮雨,冬不避寒,和那些流离失所的难民没什么两样。
而且,住在那种地方,安全更是毫无保障。
阳汉章听着儿子的话,脸上皱纹仿佛更深了。
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
他沉吟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你娘……她手里,还攥着几件当年陪嫁过来的首饰。”
他声音压低了些,“要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去跟她说说,把那几件首饰拿去当了,应应急。交这房子的租金,应该……差不多够。”
他特意强调了“说说”和“差不多够”,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确定。
阳光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中了然。
那后奶奶,怎么可能愿意拿出自己的私房,去贴补前房留下的长子。
爷爷这话,多半是安慰的成分居多,或者说,是他自己心里还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阳怀仁几乎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爸,不必了。那是娘的嫁妆,她自个儿留着傍身吧。
就算……就算她愿意拿出来,帮我们交了这个月的房租,那下个月呢,下下个月呢。
往后的日子长着呢,总不能一直指望着这个。早晚……都得自己想办法。”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倔强。
他不想去求那个本就对他们大房不算亲厚的继母,更不想让老父亲为了他去作难。
阳汉章看着长子那执拗的神情,深深叹了口气。
他对这个大儿子的脾气再了解不过,知道他把脸面和骨气看得比什么都重,早就猜到他会是这般反应。
他不再劝说什么当首饰的事,话锋一转:“不租这儿的房子也好。不过,也没必要非去城外搭窝棚受罪。”
阳怀仁抬起眼,有些疑惑地看向父亲。
“不去搭窝棚,还能去哪儿。难道去睡大街,睡桥洞吗?”阳汉章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去你大姐慧凝那儿。”
“啥?”阳怀仁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脸上露出极度的为难之色,“去大姐家。这……这怎么行?”
阳光明的大姑阳慧凝,是阳怀仁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姐弟俩的感情一直很好。
阳慧凝嫁的丈夫姓王,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学教员,家里是北平的老住户,在南城有自己的一个小院子,虽然不算富裕,但比起如今阳家这般山穷水尽的光景,确实要强上不少。
“怎么不行?”阳汉章语气加重了些,“我知道你爱面子,不愿意给人添麻烦,更不愿意看人脸色。
可现在是啥时候,是讲究面子的时候吗?
一家五口的性命要紧,还是你那点脸面要紧?”
他的目光扫过瘦弱的楚元君和两个孙女,声音带着沉痛。
“你看看元君,再看看静婉静仪,她们还能撑多久?你这条腿,又还能拖多久?
慧凝是你亲姐姐,打小就疼你。知道你到了这步田地,她能不心疼,能不尽心帮你?
你姐夫也是个实诚人,通情达理,不会说什么的。
他们家里有四间房,虽然也不宽敞,但你们一家子过去,挤一挤,总能住下。至少,这租房子的钱,就能省下了。”
阳汉章一条条分析着,显然深思熟虑过。
“吃饭的问题,他们家里条件也有限,肯定不能全指着他们。但偶尔接济一点,帮衬一把,总还能做到。
难关总是一时的,谁还没有个走背字的时候。先把眼前的生死关熬过去再说。
等以后你的腿好了,日子缓过来了,再十倍百倍地回报你姐姐姐夫,也不迟。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阳怀仁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炕席。
父亲说的道理,他都懂。
但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尤其是可能要看那位亲家婆婆的脸色,这滋味定然不好受。
但正如父亲所说,眼下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一家人能有个遮风挡雨的住处,不用流落街头,这比什么都强。
可是,让他开口去求姐姐,去给姐姐一家增添那么大的负担,他实在张不开这个口。
姐姐在婆家的日子,也未必就如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
他沉默着,内心激烈地挣扎。
楚元君在一旁听着,也是心乱如麻。
她自然不愿意带着两个女儿去睡窝棚,那简直不敢想象。
去大姑子家借住,虽然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但正如丈夫所顾虑的,寄人篱下,难免要看人脸色,受人闲气。
她偷偷看了一眼丈夫那痛苦纠结的神情,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出声。
阳光明将父母的神情尽收眼底。
对于投奔大姑这个选项,如果没有他的冰箱空间,确实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从现实角度出发,这确实是目前最能保障家人安全和基本生存的选择。
但现在,当然是用不上了。
如今家里有了他这个顶梁柱,当然不用去投奔大姑,但趁着这个机会,另外找个地方租房,却是他期望的事情。
他身负冰箱空间这个巨大的秘密,和一大家子亲戚住在一起,人多眼杂,想要偷偷拿出东西补贴家用,难度会大大增加,暴露的风险也更高。
如果能自己一家人单独居住,他也能更方便地,逐步地改善家里生活,编造理由也更容易让人信服。
比如,可以说找到了稳定的零工,运气好遇到了阔绰的雇主给了赏钱,或者捡到了什么值钱的小物件之类的理由。
总之,相对独立的空间对他而言更重要。
不过,他不能直接反对爷爷的建议。
爷爷是出于好意,是基于当前困境能想到的最稳妥的办法。
他需要做的,是引导父母做出更符合他后续计划的选择,同时也不能显得太过急切和反常。
阳怀仁挣扎了许久,才抬起头,脸上满是疲惫和无奈。
“爹,您说的……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他没有立刻同意,但也没有像刚才拒绝继母当首饰那样一口回绝。
生存的压力,终究还是压过了自尊心。
阳汉章也知道这事不能逼得太紧,需要给儿子一点消化的时间。
他能做的,就是把这条相对稳妥的活路指给儿子看,至于最后怎么走,还得儿子自己决定。
他点了点头,脸上的皱纹舒展了些许。
“行,你好好想想。想通了,就让光明去给你姐捎个信儿。”
阳汉章站起身来,他的目光落在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阳光明身上。
“光明,你送送爷爷,顺便……陪爷爷在外面走走,透透气。”
阳光明立刻应道:“好的,爷爷。”
他上前一步,搀扶住阳汉章的胳膊。
阳汉章拍了拍他的手背,没再说什么,由大孙子搀扶着,缓缓走出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
楚元君和阳怀仁看着爷孙俩的背影消失在门外,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
2.爷爷的良苦用心,二豪银角-->>(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