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的牵挂。
魏珩望着镇外那条蜿蜒的山道,尽头隐在灰蒙蒙的雾气里,什么也看不见。
他知道,这是见不着了。
黑风岭离镇子十里山路,王磊和王正带着镖车走了快半个时辰,此刻早该钻进那片雾气里。他就算现在追出去,光着脚跑断腿也赶不上——更何况,那位前辈给的时间,已经在他往镇子跑的这一路里,耗得差不多了。
王芷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睫毛上还沾着点湿意:“师父临走前说,让你别惦记赶路的人,咱镖局的人,只要没死,就没有送不到的镖。”
魏珩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他仿佛能看见王磊佝偻着背,一手按着断了肋骨的地方,一手扯着缰绳;王正左臂不敢用力,只能用右手死死攥着腰间的镖旗,那面镖局的旗子被风吹得猎猎响,像在替他们喊疼。
这父子俩,这辈子就没在“镖”字上认过输。
后背的伤口突然一阵绞痛,魏珩踉跄着扶住墙,才没栽倒。他知道,该走了。有些告别,注定只能藏在心里,连句“保重”都来不及说出口。
魏珩刚站稳脚跟,就见李慕然抬手从袖中摸出个巴掌大的葫芦,葫芦表面刻着细密的云纹,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他指尖在葫芦口轻轻一抹,那葫芦“嗡”的一声涨大起来,转眼就变成了半间屋大小,葫芦口垂下道白玉似的阶梯,直抵地面。
“上来吧。”李慕然率先踏上阶梯,衣袂被风掀起。
魏珩回头望了一眼——镖局方向,王芷若正带着伤员往门口站,小石头扒着门框探出头,使劲朝天上挥手,另一只手里还攥着那枚魏珩给的铁镖,脸憋得通红。巷口那扇木门后,半个人影闪了闪又缩回去。他们都在看这边,远远地挥着手,像风中摇晃的草。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他用力眨了眨眼,转身踏上阶梯。
葫芦腾空而起时,魏珩只觉脚下一晃,镇子瞬间小了一圈。他扒着葫芦边缘往下看,那些挥着的手越来越小,镖局的青瓦顶、巷口的老槐树,都在往后退。他张了张嘴,想喊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葫芦在云层里穿行,风声越来越沉,底下的山峦河流渐渐缩成模糊的色块。魏珩扒着边缘,望着那片越来越小的镇子,眼眶一直热着。
李慕然不知何时递过一壶水,声音平淡无波:“江湖路,聚散本是常事。今日之别,是为了他日更好相见。”
魏珩没接水,只是摇头。他懂这些道理,可道理填不满心里的空。王磊总说“镖在人在”,王正总护着他不让他挨揍,小石头的木剑总往他身上蹭,还有巷口那扇门后……这些人,这些事,哪是一句“常事”能带过的。
“你若总记挂着身后,脚下的路便走不远。”李慕然收回水壶,指尖在葫芦壁上轻轻敲了敲,“我带你来,不是让你学怎么回头的。”
魏珩咬着牙没说话,可心里那点执拗的委屈,却被这话压下去不少。他知道前辈说得对,只是这告别太疼,像刚结痂的伤口被生生扯开。
就在这时,葫芦猛地朝斜下方掠去,速度快得让他差点站不稳。云雾破开的瞬间,他眼角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影子——是镖车!在黑风岭外的官道上,王磊正弯腰扶着车辕,王正则牵着马走在旁边,两人的身影在空旷的路上显得格外单薄。
“师父!正哥!”魏珩像被什么烫到似的,猛地扑到葫芦边,声音喊得嘶哑,“保重——!”
底下的人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同时抬起头。魏珩看见王磊直起腰,朝天上挥了挥手,王正也停下脚步,抬手用力晃了晃。他们离得太远,看不清表情,可那两道迎着风的身影,却像钉子一样钉进他眼里。
“走了。”李慕然轻轻一按葫芦,葫芦猛地拔高,朝着更远处飞去。
魏珩望着那辆镖车渐渐变成一个小黑点,直到被远山吞没。他扶着冰冷的葫芦壁,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手上,又被风卷走。
原来有些告别,不必近身,隔着千山万水,也能疼得刻骨铭心。
《别镖行》
黑风荡尽见晴霄,
铁骨犹撑半壁摇。
一骑孤云辞故地,
千帆风雨赴新标。
师徒未语心先照,
手足相期志不凋。
此去仙途多路险,
剑随肝胆向青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