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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栎阳劫,赤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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沫。

    陈先生把唯一的蓑衣拆了,一半垫在他身下隔潮,一半裹在他身上。老先生背对着他,正用捡来的干柴生火,佝偻的脊背在摇曳的火光里忽明忽暗。“冷……”他迷迷糊糊哼唧,陈先生就转过身,用掌心贴上他的额头,那掌心带着柴火熏出的糙热,却比任何药都管用。

    “疼不疼?”先生问,声音和现在一样温和。他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不出话。

    先生忽然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是半块干硬的麦饼,掰碎了泡进陶罐里,就着柴火慢慢煨。“你爹走那年,托人带过句话。”先生的声音混着雨声,低低的却很清楚,“他说咱珩儿是块好料子,就是性子太急,得经点事儿才能沉下来。”

    他愣愣听着,爹的模样在记忆里已经有些模糊,只记得临走时那双按在他头顶的手,很沉,带着山泥的气息。

    “知道为啥山里会下雨吗?”先生把温热的麦饼糊糊递给他,粗粝的手指碰了碰他的脸颊,“地脉在底下喘气呢。它像个人,也有累的时候、疼的时候,喘得急了,雨就大了,山就晃了。可再难捱的时候,也得等着云开。”

    “就像现在?”他含着糊糊,含糊地问。

    “就像现在。”先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火光,“你看这破庙,梁快塌了,墙也漏风,可只要咱爷俩在这儿守着,它就还是个能遮雨的地方。人活着啊,总得守点什么,疼也得守。”

    那天夜里,他缩在先生怀里听雨声,听先生讲那些走南闯北的故事——说见过能跟地脉说话的异人,说真正厉害的不是刀枪硬,是心里那点不肯垮的劲儿。最后醒来时,雨停了,阳光从庙门的破洞照进来,先生正用石头在地上划着什么,见他醒了,拍了拍身边的草堆:“来,咱算算还有几天能出山。”

    ……

    记忆里的雨声和此刻地脉震颤的轰鸣重叠在一起。魏珩望着胸口跃动的金光,忽然懂了——先生当年说的“守着”,说的“地脉会疼”,原来早就为今日埋下了伏笔。爹留下的期盼,先生教的道理,都在这阵灼痛里活了过来。

    是啊,疼,可他在护着啊。护着这些哪怕骂他、却也是陈先生曾守护过的人;护着自己心里那点“不想做庸才”的执拗;护着两代人未曾说出口的托付。

    “我不放弃!”他嘶吼出声,声音撕裂了混沌。

    胸口的砚台爆发出刺目金光,光芒穿透他的躯体,将黑气与利刃寸寸碾碎。魏珩望着陪伴自己十几年的砚台在光中化作金辉,如活物般钻进他的丹田——那里瞬间暖意融融,仿佛有了第二个心脏在搏动。

    远处云端,几道身影静立。

    青衫老者目光微凝,指尖捻诀扫过下方少年,轻声道:“灵根有缺,竟是天定的绝脉……寻常人早该断了仙途念想。”

    白衣女修望着那道冲破混沌的金光,指尖玉简轻颤:“偏生他以凡躯抗地脉怨气,守着这颗赤子心不肯放——倒是把先天灵胚的灵窍,用意志硬生生撞开了。”

    玄衣人望着下方重新站直的少年,声音里带了丝赞许:“以意志补灵根之缺,以执念铸第二丹田……这栎阳镇的乱局,倒真炼出个异数。”

    镇中心,魏珩缓缓站直。丹田处的暖意流遍四肢,谩骂与幻境留下的伤痛仍在,可他的眼神亮得惊人。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那个困于绝脉的少年。体内那块用意志凝成的灵宝,正与他一同跳动,沉甸甸的,全是要继续走下去的分量。

    地脉的震颤还在继续,但魏珩握紧了拳。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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