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夜里经过,总故意把梆子敲得格外响,嘴里念叨着“有些人啊,死了比活着干净”;最狠的是王婆子,她的儿子当年在魏府当差,抄家时被连累砍了头,她每天都要拄着拐杖来庙门口骂半个时辰。
“哟,这不是魏家的小少爷吗?今天又捡着什么好东西了?” 王婆子的嗓子像破锣,“你那死鬼爹在阴间要是知道,他的宝贝儿子靠吃垃圾活着,怕是得从坟里爬出来吧?”
魏珩起初会哭,躲在陈先生身后,肩膀一抽一抽的。陈先生就把他往前推,说:“哭没用。要么你就冲上去把她拐杖抢了,要么就站在这儿听着——但记住,听完了,明天还得去捡吃的。”
后来魏珩就不哭了。他学会了在王婆子骂得最凶时,蹲在地上用树枝写字,写“人”,写“忍”,写“韧”,把那些刻薄话当耳边风。有次王婆子捡起块泥巴扔他,他头也没抬,正好写完“韧”字的最后一笔,泥块落在“刃”字的撇上,像溅了点血。
九岁那年冬天,魏珩开始给镇上的农户打零工。割一天麦子能换一个白面馒头,帮屠户劈柴能换斤带血的猪下水。他把馒头掰成两半,热都不热就往破庙跑,陈先生总在庙门口等他,背对着风,像尊瘦骨嶙峋的石像。
“先生,今天换了俩馒头。” 他把大的那半递过去,自己啃着小的,饼渣子掉在草堆上。
陈先生接过馒头,却没吃,从怀里摸出块炭条——是魏珩上次捡破烂时发现的,烧剩的木炭头,硬得像石头。他在庙墙上划了个“家”字,说:“以前的家没了,但你看这字,宝盖头底下是‘豕’,以前是猪,现在啊,是一口热饭,一个能遮风的地方。你活着,将来就能再有。”
那天晚上,魏珩做了个梦。梦见生母抱着他,坐在乡下的土炕上,锅里炖着红薯,香气飘了满屋子。他想喊“娘”,却发不出声音,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攥着陈先生的衣角,老先生的断腿在寒夜里疼得轻哼,像首沙哑的曲子
晨光透过破庙的窗棂,在地上投下几道歪斜的光柱。陈先生靠在石砖旁,断腿用块破布草草裹着,脸色白得像张宣纸。他把半块砚台推到魏珩面前,又从怀里摸出截烧焦的木炭,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来,接着写‘人’字。”
魏珩攥着木炭,指尖在冻得发僵的石板上划过。一撇写得太斜,一捺又收得太快,歪歪扭扭的像个要倒的架子。
陈先生轻轻咳了两声,伸手握住他的手。老人的掌心布满裂口,却带着点暖烘烘的温度,带着他慢慢把捺画拖得稳些:“‘人’字要站稳,一撇是骨,一捺是气,缺了哪个都立不住。”
可魏珩也只是个五岁的孩童,只是更加努力的去看更加努力的去记忆。
第二章 破庙里的字-->>(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