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诚恳的语气说道:“请代我转告陛下。我们并非是来向陛下索取一片土地的贪婪之徒。我们更希望能成为陛下描绘宏伟蓝图时,最有价值的那一位工匠。”
    言罢,他从菲利普颤抖着的手中取过一卷用三道火漆严密封装的羊皮纸文件。
    他亲自上前,将它恭恭敬敬地呈放在皇帝的书案之上。
    朱由检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的疑窦,他没有立刻去碰那份文件,只是看着考特尼,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考特尼坦然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道出了自己的“蓝图”。
    “陛下,我等深知舟山乃海防重地,方才之请,是下臣鲁莽了。下臣斗胆在此提出一个新议。我们愿放弃一切在贵国建立据点的幻想,只求能在贸易最为成的广州城租一处宅院,作为我东印度公司的驻地,完全接受市舶司大人的监管,按时纳税,账目公开,绝无一丝一毫逾矩之举。”
    这第一步,是以退为进,尽显服从之态。
    “我们亦深知大明与倭国之间的丝绸贸易,乃是荷兰、葡萄牙人之命脉所在,英吉利无意介入此间。”
    朱由检眉毛微微一挑。
    考特尼仿佛看穿了皇帝的心思,话锋陡然一转:
    “因为我们的目标,是为陛下创造一片全新的贸易世界!我东印度公司,在印度在波斯皆有成熟的商路与港口。大明的丝绸、瓷器、茶叶可以通过我们的船队,源源不断地卖给莫卧儿帝国的君王、波斯帝国的贵族!
    陛下,荷兰人卖给您的或许是几条船,几门炮;而我们愿意为陛下带来的,是整个印度、乃至更遥远的市场!那里的白银正堆积如山,等着来交换陛下的货物!”
    此言一出,皇帝那双眸子里,终是泛起了一丝波澜。
    考特尼不给他太多思索的时间,继续抛出自己的筹码:“作为诚意,我们带来的那四艘船虽是改装商船,非是战船,但也堪用。若陛下不弃,可尽数纳之。
    但我们更愿意,在得到陛下的许可后,从本土为陛下订造四艘真正的‘君主’级二等战舰,连同全套的造船图纸与最好的工匠,一并献上!”
    他坦诚地承认了自己带来的船只是改装商船,这份诚实,比任何夸饰都更有分量。
    最后,他做出了这场豪赌的最终陈词,几乎是将自己的命运,乃至整个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未来完全交到了皇帝的手中。
    “陛下,我们今日,不求那人人梦寐以求的‘龙票’。我们只求一个在广州的立足之地,以及陛下允许我们采购部分非战略物资,如二等瓷器、棉布的许可,仅此而已。”
    他深深地看着皇帝,眼神锐利而真诚,如同一位孤注一掷的赌徒:“我们愿意用未来十年的贸易额来向陛下证明,英吉利才是您最值得信赖、最有远见的伙伴。等到我们的船队满载着印度和波斯的白银回到广州港的那一刻,我们再来斗胆向陛下请求购买上等丝绸和茶叶的资格!”
    整个文渊阁,落针可闻。
    菲利普已经惊得呆了。
    他从未想过,爵士的腹中竟藏着这般石破天惊的计策!
    这简直是用公司未来十年的命运,来换取一个当下看来虚无缥缈的许可!
    朱由检久久不语。
    他看着眼前这个须发已然花白,但脊背挺得笔直的老人,心中略有波澜。
    他登基以来见过的外夷使节,无一不是先要好处再谈条件,个个都似饿狼见了肥肉。
    即使是那表面恭顺的荷兰人,其骨子里的贪婪也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眼前这个人却反其道而行之,他看透了自己寸土不让的决心,更洞悉了自己内心深处那种急于开辟财源、建立新秩序的渴望。
    许久,朱由检缓缓坐回案后,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的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
    他终于拿起了那份《关于建立大明-不列颠联合印度贸易公司的初步构想》,细细地看了起来。
    又过了半晌,皇帝才抬起头,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毫无掩饰的欣赏之色。
    “好一个‘未来的市场’,好一个‘十年的证明’。”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已没了方才的冰冷,“考特尼爵士,你的远见确实胜过朕见过的许多人。”
    皇帝沉吟片刻,做出了一个让考特尼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准了。朕允你在广州设立商馆,受市舶司节制。那四艘船,朕也收下了。至于你说的二等战舰,朕等着看。”
    考特尼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正要躬身谢恩,朱由检却又摆了摆手,提出了一个附加的条件。
    “不过,朕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他看着考特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朕听闻贵国学术昌明,朕想挑选一些资质聪慧的内书堂幼童,随你的船,去英吉利留学。学成之日,再由贵公司送回。爵士,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