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身着青色官袍的翰林官正在埋首整理书卷,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淡然地抬眼一瞥,便又沉浸于故纸堆中,仿佛他们不过是两粒偶然闯入的尘埃。
    阁楼正中,设着一架紫檀长案,案上笔墨纸砚齐备,旁侧一只小巧的红泥火炉上,正“咕嘟咕嘟”地温着一壶清茶。
    一位身着明黄暗龙纹常服的青年正坐于案后,手捧一卷羊皮装订的西洋书籍,看得入神。这般瞧着,倒不似一位九五之尊的帝王,反像个对万事万物都存着一份好奇的世家公子。
    考特尼心头一震,暗道:此必是那大明天子无疑了,瞧这般气度,果非凡俗。
    一位气质儒雅的翰林侍读上前来,用一口颇为流利的拉丁语,将双方身份作了引介。
    考特尼不敢怠慢,依着来前演练过多次的礼仪,躬身致敬,正欲开口,那青年皇帝却已将书卷放下,抬起头来,脸上竟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的声音清朗,透过那翰林官的翻译,缓缓传入考特尼耳中:
    “考特尼爵士,平身,不必多礼。朕近日常读西人之书,听闻贵国有一位先哲,名唤弗朗西斯·培根,著有《新工具论》一书,倡言‘知识即力量’。
    朕今日请你来此,非是为商贸,倒想向你请教一二,这‘新工具’究竟新在何处?贵国的牛津、剑桥两大学府,又与我大明的国子监,教习之法有何不同?”
    考特尼在短暂的惊愕之后,瞬间便领会了皇帝的深意。
    他定了定神,不卑不亢地答道:“陛下学究天人,远在万里之外,竟也知晓培根之名,下臣实万分钦佩。《新工具论》之‘新’,不在于器物,而在于一种求知之法。
    它教导我等,不仅要从古人的书本里寻章摘句,更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双手去验证,从天地万物运行的法则之中,探寻那不易的真理。”
    他见皇帝听得饶有兴味,微微颔首,便顺势而为,深入浅出地讲解起皇家学会的萌芽,那是一群不问出身只问才学的智者,为了探究自然奥秘而自发组成的团体。
    最后,他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自己最为熟悉的领域——舟师,也就是大明口中的海军。
    “陛下,一支强大的舟师,并非只靠船坚炮利便可成就。”考特尼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军人特有的笃定,
    “我英吉利舟师,军官之升迁,依战功而非门第;水手之操练,有标准化之典籍日夜研习;后勤之补给,更有专门的计司部门核算调度,每一磅火药、每一块帆布的去向皆有账可查,有案可稽。如此方能聚沙成塔,让远在万里之外的舰队,亦如皇帝臂使。”
    阁中的气氛,由最初的试探与戒备,渐渐变得融洽起来。
    朱由检竟破例赐了座,命小内官为考特尼奉上了新沏的六安瓜片。
    考特尼心知,时机已至。
    他饮了一口茶,顺势起身,再次躬身道:“陛下之圣明,远迈臣平生所见任何君主。我王查理一世亦深慕中华之文治武功,愿为陛下之臂助,只求能在舟山群岛,寻一荒僻小岛,效仿那葡萄牙人之于濠镜旧例,建立商馆,以便货物囤积与船只补给,与大明帝国,共结百年之好。”
    话音刚落,阁内融洽的气氛便如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掐断了。
    方才还满面春风的皇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六月的晴空忽布乌云,先前那一丝温文尔雅的学者气荡然无存。
    他缓缓站起身,一言不发,踱步至墙边悬挂着的一幅巨大的《大明舆图》前。
    他的目光在图上逡巡,最后,右手食指抬起,仿佛凝聚了千钧之力,重重地点在了舟山群岛的位置上。
    “爵士。”他的声音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与决绝,“你可看清了?此处,乃至这图上每一寸土地,皆是朕的列祖列宗用鲜血与白骨开拓而来。朕的天下,一寸一厘皆是祖宗疆土,断无与外夷共享之理!”
    一语既出,满室皆寂。
    那翰林侍读的脸色变得煞白,连翻译的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菲利普更是吓得面无人色,腿肚子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这是最不留情面的拒绝。
    考特尼的心,也猛地往下一沉,如坠冰窟。
    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在惊涛骇浪中对轰过炮火,在君王面前辩论过国事。
    他强抑住心头的失望与惊骇,在那冰冷的帝王目光注视下,再次深深地弯下了腰。
    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慌乱:“陛下的意志便是天意,英吉利绝不敢有半分觊觎之心。”
    他明白,这是皇帝在划下最后的底线。
    考特尼缓缓直起身,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寻常的礼物清单此刻已是废纸一堆。
    想要破此死局,唯有行险棋,下一场无人敢下的豪赌。
    他没有再看皇帝,而是转向那名翰林侍读,用
第312章 :二桃杀三士-->>(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