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变成了疑惑,然后是恐惧,最后,化作了一股滔天的愤怒。
他一步步地往前走,脚步沉重,像是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尖上。
直到走到陈山面前,距离不到半米的地方,他停下了。
两个男人,隔着三十年的光阴,隔着生与死的谎言,终于对视了。
陈念比陈山高半个头。
他低下头,看着这个突然闯入现实的“幽灵”,嘴唇哆嗦着,却笑不出来。
“你是谁?”陈念问。
声音很轻,却冷得像冰。
王虎在旁边急得直搓手,想要开口解释:“阿念,这是你……”
“闭嘴!”陈念猛地转头,冲着王虎吼了一声。
那股子狠劲,像极了年轻时的陈山。
王虎被吼得一愣,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陈念重新转回头,死死盯着陈山。
“我问你,你是谁?”
陈山看着儿子那双通红的眼睛,心像是被刀绞一样疼。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我是陈山。”
“我是你爸。”
简单的八个字。
落地有声。
陈念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门框,指甲抠进了木头里。
“陈山……陈山……”
陈念喃喃自语,咀嚼着这个名字。
突然,他笑了起来。
“哈……哈哈……”
笑声干涩,比哭还难看。
他猛地抬起手,指着墙上那张黑白照片,指着那个易拉罐做的香炉,指着那三根还没凉透的香灰。
“你说你是我爸?”
“那你告诉我,那是谁?!”
陈念的咆哮声在狭小的工棚里炸响,震得人耳膜生疼。
“我给他磕了十年的头!我给他上了十年的香!每年的清明、冬至,我都要对着那张照片说话!你告诉我你还活着?!”
陈念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陈山那昂贵的羊毛大衣领口。
他的力气很大,大得让陈山有些站不稳。
“你现在告诉我,你没死?”
“你穿着几万块的大衣,坐着大奔,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那你这三十年去哪了?!”
陈念的眼泪,终于决堤而出。
那是委屈,是愤怒,是信仰崩塌后的绝望。
“我被人骂野种的时候,你在哪?!”
“我妈生病住院没人签字的时候,你在哪?!”
“我考上大学想让人分享的时候,你在哪?!”
“你说啊!!”
陈山任由儿子揪着自己的领子,任由那唾沫星子喷在自己脸上。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躲避。
他只是看着陈念,眼眶渐渐红了。
王虎看不下去了,冲上来想要拉开陈念:“阿念!你松手!你爸他有苦衷!他是为了……”
“为了什么?!”
陈念猛地推开王虎,力气大得惊人。
“为了国家?为了民族?还是为了全人类?”
陈念指着陈山,手指颤抖。
“王叔,你别骗我了。”
“我不是三岁小孩了。”
“看看他这身行头,看看外面那几辆车。”
陈念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这像是去执行秘密任务的英雄吗?”
“这分明就是个抛妻弃子,在外面发了财,老了想回来找个送终人的大老板!”
这句话,太毒了。
毒得让陈山的脸色瞬间惨白。
但他没法反驳。
因为在儿子眼里,事实就是这样。
陈山缓缓抬起手,想要去触碰陈念的脸,想要去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阿念,对不起。”
陈山的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啪!”
陈念一巴掌打掉了陈山的手。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婉吓得惊呼一声,捂住了嘴。
陈山的手僵在半空,手背上迅速浮现出一道红印。
“别碰我。”
陈念后退一步,眼神陌生得可怕。
他转身走到墙边,一把扯下那个供奉了多年的木架子。
“哗啦!”
易拉罐香炉掉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
他拿起那张黑白照片,看着照片里那个年轻的“父亲”,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苍老的男人。
“既然没死,那这照片留着也没用了。”
陈念的手指用力。
“嘶——”
那张承载了他三十年思念和信仰的照片,被他从中间,狠狠地撕成了两半。
“你走吧。”
陈念把撕碎的照片扔在泥水里,转过身,背对着陈山。
“我没有爸爸。”
“我的爸爸,三十年前就死了。”
“死在了战场上,是个英雄。”
“而不是你这个……”
陈念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
“……懦夫。”
轰隆——!
窗外,一道惊雷炸响。
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陈山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也照亮了地上那张破碎的照片。
陈山站在那里,像是一尊被风化了千年的石像。
他赢了全世界,却输掉了儿子。
王虎看着这一幕,心急如焚。
他知道陈山的脾气,也知道陈念的倔强。这两头犟驴撞在一起,非得死一个不可。
“山哥……”王虎小声叫道。
陈山抬起手,制止了王虎。
他看着陈念那倔强的背影,那是年轻时的自己。
许久。
陈山弯下腰。
他不顾那昂贵的大衣拖在泥水里,也不顾王虎惊骇的目光。
他伸出手,在那滩浑浊的泥水里,一片一片,将那张被撕碎的照片捡了起来。
动作很慢,很仔细。
像是捡起自己破碎的心。
雨还在下,砸在铁皮屋顶上,响声如密集的鼓点。
陈山手里捏着那张沾满泥浆的照片,大拇指指腹在上面轻轻擦拭。
第509章 活着的牌坊-->>(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