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都没来得及穿好,赤着脚就往门口跑,脚底的老茧蹭过石子路,也不觉得疼。
当他看到站在作坊门口、身着玄色锦袍、气质沉稳的林宇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随即 “噗通” 一声双膝跪地,声音带着敬畏的颤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草民老周… 参见林帅!不知… 不知林帅驾临,草民有失远迎,还望… 还望林帅恕罪!”
林宇上前一步,伸手扶起老周,他的手指碰到老周粗糙的手掌,能感受到掌心厚厚的老茧和烫伤的疤痕。“老丈不必多礼,” 他的语气平和,没有丝毫统帅的架子,“我只是来看看工坊的情况,无需声张,莫要惊扰了匠人们。”
老周连忙点头,起身时还踉跄了一下,他不敢抬头直视林宇,只是侧身引路:“林帅里面请… 里面简陋,还望林帅莫怪。”
作坊内,炉火熊熊,三座巨大的炼铁炉并排而立,像三座小型的火山,炉膛内的火焰如同跳动的赤龙,橘红色的火光将整个作坊照得通红,热 浪 逼人,刚走进来就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十几名光着膀子的匠人们挥汗如雨,古铜色的皮肤在火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汗珠顺着他们的脊梁滚落,滴在滚烫的青石板地面上,瞬间蒸发成一缕白烟,只留下一个浅浅的湿痕。
后院的河岸边,一座巨大的木制水轮正随着河水缓缓转动,水轮的叶片拍打着水面,溅起细碎的水花。水轮通过复杂的齿轮传动,连接着一台重达千斤的锻锤,锻锤悬挂在粗壮的木架上,每一次起落都发出 “咚!咚!” 的沉闷轰鸣,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将铁坯砸得逐渐形变,从粗糙的铁块变成规整的形状。
学徒们穿梭在工坊各处,有的扛着炽热的铁坯,用长钳夹着铁坯的一端,小心翼翼地避开火焰;有的提着木桶,将冷水倒入淬火的水槽中;有的给匠人们递工具,小锤、大锤、凿子分门别类,摆放得整整齐齐。他们脚步匆匆,却井然有序,没有一丝慌乱,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仿佛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
林宇沉默地巡视着,目光落在每一个细节上:看老匠人如何用手指轻触通红的铁坯,仅凭指尖传来的温度判断火候是否恰到好处,然后果断地喊出 “淬火”;看铁水如何在砂型模具中缓缓流淌,顺着预设的通道填满每一个缝隙,没有一丝遗漏;看粗糙的铁胚在匠人们的千锤百炼下,逐渐变得平整、坚韧,原本布满杂质的铁块,在一次次锻打中去除杂质,最终成为锋利的刀具、坚固的农具。
这里没有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没有生死存亡的瞬间,却有着另一种力量 —— 那是属于工匠的智慧与汗水,是日复一日的打磨与坚持,是这个时代最朴素、也最宝贵的工业力量。林宇心中那点名为 “科技强军” 的星火,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炽热,跳动得更加剧烈 —— 他知道,这里,就是那粒星火最有可能燎原的土壤。
“此地甚好。” 林宇停下脚步,站在水轮旁,看着那台不停起落的锻锤,锤头砸在铁坯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仿佛在敲击着他的心跳。他对忐忑不安的老周,以及闻讯从各处聚集过来的匠户们说道。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魔力,清晰地压过了作坊的喧嚣,让所有的锤击声、风箱声都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江水流淌的声音和锻锤最后的余响。“炉火够旺,匠手够巧,位置… 也够静,适合做些‘大事’。”
他口中的 “大事”,匠人们此刻还无法理解,但他们从林宇的眼神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期许,那眼神像炉膛中的火焰,照亮了他们心中的迷茫,也让他们对未来,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