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子们挽起裤腿,脱下儒衫,赤脚踏入刺骨的泥水中。
腐殖质和淤泥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沉重的锄头挥舞起来远不如笔杆轻松,没几下就腰酸背痛,手上磨出了水泡。
淤泥粘稠,清理起来异常费力。
看着旁边流民出身的青壮熟练而迅速地清理着,看着石大牛卷着裤腿,给他们示范,甚至讲解着如何利用沟渠走势省力,学子们的脸上火辣辣的。
所谓的民本,原来不是高高在上的怜悯,而是需要弯下腰,踩进这冰冷的泥泞里,才能真正触摸的到。
在集曹,他们跟着吏员巡查市场,处理纠纷。
面对商贾狡黠的辩解,小贩的哭诉,缺斤短两的伎俩,他们学到的不仅是律法条文,更是察言观色,抽丝剥茧的实务技巧。
在药局,他们目睹了医工如何用最简陋的器械处理流民溃烂的伤口,如何安抚病痛中的孩童,也第一次直面了底层百姓最真实的病痛与坚韧。
在法曹值堂,他们旁听田亩纠纷,债务诉讼,看着吏员如何不卑不亢地应对豪强管家的威逼利诱,如何耐心细致地为老农主持公道,明白了公正二字在具体案件中的千钧之重。
每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简陋的集体宿处,他们还要在油灯下,忍着困倦和手上的酸痛,撰写当日的见习日志。
记录所见所闻,反思所学所感。
陈纪时不时的会不定期过来抽查,然后带回给荀彧翻看。
有时荀彧也会亲自在部分日志上批下简短的评语。
“只见流程,未见民情”
“空发议论,未提解法”
“观察细致,然未究其因”
而就在洛阳学子们被考校以及评语劳累时,并北的风也变得格外的冷厉。
云中郡腹地,白水河畔。
五月的草原本该是碧草连天,牧歌悠扬的季节。
然而此刻,这片丰美的河谷却化作了修罗屠场。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火光焦糊和粪便的恶臭,弥漫在空气中,压过了青草的芬芳。
乌鸦成群地在低空盘旋,发出不祥的聒噪。
河谷两岸,两支庞大的骑兵军势如同荒野中厮杀的兽群,在尸山血海中喘息,对峙,直至一方彻底倒下。
左侧,是宇文部的旗帜,虽依旧飘扬,却显得残破而沉重。
战马疲惫地打着响鼻,骑士们浑身浴血,甲胄破碎,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仇恨。
他们的人数,比起决战前已锐减近半,阵型也显得有些松散。
右侧,拓跋部的王旗那面巨大的雄鹰纛旗,已然倾覆,被践踏在泥泞的血污之中。
拓跋部的阵线更是凄惨,尸骸枕藉,断矛残旗遍地。
残余的骑兵被分割包围在几处狭小的区域内,如同困兽,仍在绝望地挥舞着弯刀。
阵前,一具无头的尸体穿着华丽的镶金皮甲,倒毙在一匹同样被射成刺猬的黑色骏马旁。
那是拓跋索契最勇猛的儿子,拓跋西乌。
他亲自率领的王庭精骑,在决战的关键时刻发起了决死冲锋,一度撕裂了宇文部的防线,却最终倒在了宇文部埋伏的强弓和随后掩杀上来的轻骑刀锋之下。
宇文莫隗,这位宇文部的大酋,端坐在一匹同样疲惫不堪的高头大马上。
他年约四旬,面容粗犷,颧骨高耸,一道新鲜的刀疤从肩胛斜划至小臂,皮肉外翻,添了几分狰狞。
他手中的弯刀已经卷刃,身上的皮甲布满刀痕箭孔。
他死死盯着河谷中央那片最惨烈的战场,那里,拓跋索契的王帐亲卫队刚刚被他的儿子宇文普率领的最后预备队彻底淹没。
拓跋索契那花白的头颅,此刻正被宇文普用长矛高高挑起,在残阳如血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
“嗬…嗬…嗬…哈哈.”宇文莫隗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跟笑声。
赢了!他宇文部赢了这场惨烈到极致的大决战!拓跋部的主力精锐几乎被全歼,大酋拓跋索契授首,其子拓跋西乌战死,王庭被踏破!他可以携胜而.
但,这胜利的滋味,代价也是极大。
看看他身边吧!出征时的一万控弦之士,如今还能站着的,不足五千!
为了这场胜利,宇文部流干了血!
而这一切,皆是为了最终的目的。
投降!
是的,他从汉人的兵马进入云中以后就已经决定好要投降了。
两年时间里,并北草原已经被彻底洗牌,东面被强阴掌控,囊括范围极大。
西面也在去年被汉军推至五原郡,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如今执掌并州的那位前将军不是寻常的汉将。
并州被收复是迟早的事情。
原本,他大可以在汉军一进入云中时就举族投降,听从那什么归化放牧令所辖,但他才四十岁啊,正值当打的年纪。
就这样的投降,他不甘心。
但面对并州的精锐,他也知晓绝无胜算。
所以,他下了一个外人可能无法理解的决定。
挟胜而降!
以战功,换取在那位将军手底下任职的机会!
想到这,宇文莫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西面那片起伏的丘陵,那里,如同幽灵般影影绰绰的白色身影始终未曾
第233章 :挟胜而降-->>(第2/3页),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