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驱动的织布机在工棚里也响成一片。
临近晌午,工棚里开饭的梆子敲响了。
众人放下活计,拿着各自的碗筷,涌向工坊区中央的大食堂。
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个大草棚子,里面砌着长条的木桌木凳。
热气腾腾的大木桶里,是稠厚的粟米粥,里面能看到切碎的菜帮子和零星的油渣。
旁边一盆是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管饱,不限量,味道算不得可口但有盐有油,做工的人凭身份木牌领取。
刘三嫂打了满满一碗粥,就着咸菜,找了个角落的凳子坐下。
她怀里还有早上省下的半块压饼,掰碎了泡进粥里。
压饼吸饱了热粥,变得软糯,豆香混合着谷物焦香,比单喝粥好吃多了。
“三嫂,还吃压饼呢?省给狗娃的吧?”一个相熟的妇人端着碗凑过来坐下。
刘三嫂笑笑:“狗娃有营里发的糊糊,饿不着,这饼子顶饿,干活时垫吧一口,有力气。”
妇人叹道:“也是,反正是比在冀州那会儿强多了,好歹是官家发的正经粮食,这压饼,听说是前将军府里的韩长史带着人弄出来的?真是个能人啊!”
正说着,食堂门口一阵小小的骚动。
只见几个穿着更体面的深色吏服,外罩毡皮斗篷的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面容清俊,气质温润,正是前将军府右长史,太原郡守荀彧!
他身后跟着仓曹掾,工曹掾等几名属官。
工坊管事连忙迎上去,躬身汇报。
荀彧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长条石桌上埋头喝粥的妇孺工匠,又看了看大木桶里的粥食和咸菜,眉头几不可察地微皱了一下。
他径直走到一个正捧着碗喝粥的老工匠面前,温声问道:“老丈,粥食可还足?味道如何?”
那老工匠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服饰,更是紧张得手足无措,碗都差点端不稳:“足…足!管饱!味道…味道好!”
他显然不敢说不好。
荀彧笑了笑,没再追问,又看向旁边一个面黄肌瘦的半大孩子碗里的粥,确实很稠。
他转身对仓曹掾低声吩咐了几句。
仓曹掾连连点头,快步出去。
不一会儿,几个杂役抬进来一小筐东西,倒进一个空木桶里。
那些是切得碎碎的的晒干萝卜缨子和蔓菁叶子。
掌勺的伙夫赶紧用大勺搅进粥桶里,原本灰黄色的粥顿时添了些许绿意。
“加点干菜,添点滋味,也防着冬日里嘴里生疮。”
荀彧对管事说道,声音不大,却让整个食堂都安静下来。
“谢长史体恤!”管事连忙躬身。
荀彧又转向众人:“诸位辛苦!工坊乃并州筋骨,全赖诸位出力!前将军有令,凡今冬在工坊出力者,除应得粮票工钱,开春分田时,按出力多寡,额外折算工分,可抵垦荒劳役!望诸位勉力!”
“谢前将军恩典!谢长史!”短暂的寂静后,食堂里爆发出由衷的欢呼声。
能抵劳役的工分!这意味着开春可以少干一些重活,多照顾自家的田!是实实在在的好处!
刘三嫂也激动地攥紧了拳头,感觉碗里的粥都更香了。
她看着那位气质儒雅却能为他们这些草民添一把干菜的长史大人,心里暖烘烘的,这样的官,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回见。
午后,刘三嫂揣着刚领到的两张最小面额的粮票,又去另一间梳毛坊絮了三件棉衣,直到日头偏西,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
她特意绕到营区边缘设立的小集市。
说是市,其实就是一排用原木搭的简易棚子。
由太原府衙直接经营,货物不多,但都是急需的粟米,粗布,盐,针线,劣质的铁锅农具,还有少量药材。
几个穿着吏服的小吏在棚后忙碌,棚前立着醒目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当日各种货物兑换粮票的比例。
旁边还有个小黑板,写着“今日粟米足,粗布足,盐限购”。
刘三嫂攥着那三张沾着棉絮的粮票,挤到卖粟米的棚口。
“换两斤粟米!”她递上两张写着粟米一斤的小额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