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万贯家财,对方也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可指尖摩挲着那细腻的封面,看着上面精致的烫金纹样,那点嗤笑又渐渐敛了下去。
他心里犯开了嘀咕:若是存心捉弄,何必费这般功夫,弄出这么一张郑重其事的邀请函来?
终究是心底那点不甘与贪念占了上风,再加上几分按捺不住的好奇,像有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他。
当天夜里,他揣着那封邀请函,借着夜色的掩护,循着上面标注的路线,一步步走向了迎香楼。
迎香楼是白鹿城数一数二的销金窟,楼门高耸,朱漆耀眼,寻常百姓莫说踏进一步,便是在门口多站片刻,都要被门房的冷眼逼退。
曾几何时,魏初升也揣着满腹艳羡,在那雕梁画栋的门楼下徘徊许久,偷偷望着里面影影绰绰的奢华,指尖都攥出了汗,终究还是没勇气抬脚——他知道,那不是他这种人能踏足的地方。
却不想,今日竟会以这般离奇的契机,迈过这道门槛。
他紧紧攥着那封烫金邀请函,指腹都被边缘的花纹硌得发疼。
脚刚沾上门内的金砖,一股子馥郁却不腻人的熏香便涌了上来,混着醇厚的酒气、甜软的脂粉香,像一张无形的网,缠得人脚步发沉,心头发颤。
抬头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双眸直勾勾地定在那里,连眨都忘了眨。
迎面一架紫檀木大屏风,螺钿镶嵌的花鸟栩栩如生,描金的纹路在头顶垂落的琉璃灯盏下流转,流光溢彩晃得他眼晕。
周遭立柱皆是红漆打底,金线勾勒的缠枝纹蜿蜒而上,廊下挂着的鲛绡帘子被穿堂风拂得轻轻晃,隐约可见隔间里鬓影衣香,丝竹管弦之声如流水般淌出来,混着男女的轻笑软语,丝丝缕缕往人耳朵里钻。
几个穿着云锦罗缎的女子正斜倚在雕花栏杆边调笑,鬓边金钗银钿随着动作叮咚作响,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她们瞥见魏初升这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眼波里先掠过几分诧异,随即漾开轻慢的笑意,转回头去,娇声跟身旁摇着折扇的锦衣公子哥说笑,仿佛他只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埃。
魏初升只觉脸颊像被火烫过一般,烧得厉害,下意识将袖口又攥紧了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手臂都微微发颤。
他原以为同窗们常去的酒楼已是世间顶奢华的地方,却不知这迎香楼里,竟是这般天上人间。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连鞋底子都仿佛被染了香;往来的丫鬟皆是一身簇新的藕荷色衣裳,见了客人便盈盈屈膝行礼,声音柔得像浸了蜜的水;更有舞姬在厅中旋身,水红裙摆扫过地面,绣着的金线在灯光下划出炫目的弧线,引得席间喝彩声、叫好声此起彼伏,震得他耳膜发嗡。
他心头猛地窜起个念头:若是能在这里逍遥一日,便是此刻死了,也不枉来人世走一遭。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周遭的奢靡衬得愈发寒酸。
他缩着肩膀,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往里挪,脚步踉跄,既怕脚下的泥尘沾脏了那不染纤尘的地毯,又怕撞到那些衣着光鲜的客人,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这时,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小厮注意到了他,快步走过来,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可是魏郎君?”
“是……我是!”魏初升慌忙摸出怀里的邀请函,双手捧着递过去,手腕都在抖,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是带着这个来的。”
“好,魏郎君请随小的来。”小厮扫了眼邀请函上的印记,脸上的笑意又真切了几分,侧身引着他往里走。
他依旧低着头,眼角余光却忍不住往两旁瞟——隔间里的人正举着金樽玉盏推杯换盏,杯盏相碰的脆响悦耳,桌上的菜肴精致得像画儿,连盛放的器皿都是描金绘彩的,哪里是他寻常能见到的?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泛着说不清的滋味。
他越发觉得自己这一身寒酸与周遭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连脊背都弯得更低了,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进阴影里,不被人注意。
走过舞姬身边时,一阵带着脂粉香的风掠过,他竟吓得猛地往旁边躲,后腰险些撞到廊柱,引得那舞姬柳眉微挑,掩着唇“噗嗤”笑出了声。
魏初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热辣辣的,只盼着赶紧走到地方,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个影子,悄无声息地融进这流光溢彩的角落里。
在小厮的带领下,魏初升来到一座挂着墨色锦帘的房间门口。
“砰砰砰——”小厮敲响房门,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
小厮推开房门,侧身对魏初升笑道:“魏郎君,请进吧。”
魏初升满肚子疑惑,迟疑地抬脚进门,刚站稳,便听见身后“吱呀”一声,小厮已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房门,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在外。
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又小心翼翼地打量起这房间——光线很暗,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屋内悬挂着无数匹五颜六色的绸缎,像一道道屏障,随着穿堂风轻轻飘荡,拂过手臂时带着微凉的触感。
魏初升伸出手,轻轻拂开挡路的绸缎,一步步朝着房间深处走去,绸缎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最终,在绸缎尽头的阴影里,他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他脸上戴着张青面獠牙的鬼面,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依旧锐利的眼眸。
“魏郎君,你来了。”那男子开口,声音粗砺得像磨砂,带着几分赞许,“很明智的选择。”
“你是谁?”魏初升浑身紧绷,尤其是对上那面具下的眼眸时,只觉得心头发颤,像被毒蛇盯上了一般。
“我是谁不重要。”男子的声音里漾开笑意,透着说不出的诡异,“重要的是,我能帮你达成心愿。”
“帮我达成心愿?真的?”魏初升语气里满是不信,甚至带着几分警惕。
“自然。”男子的声音陡然变得充满诱惑,像裹了蜜的钩子,“名望、权势、财富……只要你肯付出代价,我都可以满足你。”
“还要付出代价?”魏初升愣住了,惊讶地反问。
“自然。”面具男轻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这世上,可没有白吃的午餐。”
魏初升下意识地摇头:“那还是算了吧,我身无长物,没什么能与你交换的。”说着,他转身就要往门口走。
这时,面具男忽然低笑一声,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谁说你身无长物?别忘了,你家里,可藏着这白鹿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听到这话,魏初升浑身一僵,瞬间明白对方说的是自己的妻子。
他猛地转过身,脸色涨得通红,连连摇头拒绝:“你在胡说什么?那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儿的母亲,是我最亲近的人!怎可……怎可……”
面具男却没接话,只是笑了笑,转身从身后的紫檀木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木盒,缓缓打开——
魏初升的呼吸骤然停滞,眼睛瞪得滚圆,嘴巴也不由自主地张大。
只见那盒中金光闪闪,竟是满满当当的金叶子,迭得整整齐齐,晃得他眼睛发花。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若是有了这些金叶子,是不是就可以每日和同窗们在酒楼里把酒言欢,再也不用为银钱发愁了?
可这念头刚浮现,就被他用力晃脑袋甩了出去。
不,绝对不行!
他在心里嘶吼,“我怎么能干出出卖发妻的事来!”
面具男似乎看穿了他的挣扎,轻嗤一声:“看来,是我给的还不够。”
说着,他又拿起第二个木盒,打开——和第一个盒子一样,里面依旧是满满当当的金叶子,金光比刚才更甚,几乎要灼伤人的眼。
魏初升彻底呆愣在原地,两眼发直地盯着木盒中的金光,连眨眼都忘了,方才还坚定的拒绝,在那耀眼的金色面前,竟开始一点点松动。
“如何?”面具男的声音像带着魔力,充满蛊惑,“这些,够了吗?”
“不……不……”魏初升被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贪念吓得连连后退,脚步踉跄,嘴里喃喃着,“我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面具男却步步紧逼,声音像魔音般灌入耳中,一字一句敲打着他的心理防线:
“你难道就不想像你的同窗那样,日日饮酒作乐,不必为柴米油盐发愁?就不想和外面的达官贵人一样,随时出入这迎香楼,每日里温香暖玉在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