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像您说的那样,先研究什么原理,再动手制造,那不是要耽误很多时间吗?万一研究来研究去,还是做不出来,岂不是白费功夫?”
温禾闻言,不禁笑了。
“你这话说得有道理,但也不全对,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如果你们懂得事物的原理,做起事情来反而会事半功倍,还能举一反三,就拿咱们之前造的手雷来说,你们知道手雷为什么会爆炸吗?”
工匠们纷纷摇头,一个工匠说道。
“县子,我们只知道手雷里面装了火药,点燃引线后,引线烧到火药,就会爆炸。”
“没错,这是手雷爆炸的表面原因。”
温禾点头道。
“但更深层次的原理是,火药中的硫磺、硝石、木炭在高温下发生剧烈反应,产生大量气体,气体在密闭的铁壳内无法排出,压力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冲破铁壳,产生爆炸。”
“如果你们能研究明白这个原理,是不是就能解决手雷需要点火的缺点?”
“比如,能不能不用点火,而是通过撞击、挤压等手段,让火药达到反应温度,从而引发爆炸?这样一来,手雷使用起来会更方便,也更安全。”
工匠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们从未想过,平日里习以为常的爆炸,竟还有这么深的道理。
更没想过,研究这些道理,还能改进工具。
一时间,他们看向温禾的目光都变的有些灼热。
‘高阳县子,真乃神人也!’
温禾看着他们的反应,继续说道。
“工部的工匠们,手艺都是顶尖的,想法也很有创意,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你们之前都被传统的思维模式耽误了,大部分人只知道闷头苦干,按照师傅教的方法做事,却不会去深入研究为什么要这么做,能不能做得更好。”
闻言,那些工匠都不禁有些讪讪。
温禾失笑。
他知道这些也不能全怪他们。
还是朝廷的政策问题。
工部的这些工匠都属于贱籍,但是和奴隶的私贱不同,他们属于官贱,也就是官方贱籍。
这类工匠隶属于官府,人身依附关系较强,与牲畜相同。
所以工匠们空余的时间都要用来干活谋生,哪有精力去研究那些的原理?
只有当人们不用为生计发愁,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去研究,才能推动技术的进步。
这也是为什么,温禾想让阎立德去提高工匠待遇的原因。
但他也知道,想要在短时间内改变这些工匠的思维模式,绝非易事。
他沉吟片刻,开口说道:“这样吧,从即日起,我每天抽一个时辰来禁苑给你们上课。”
“论制造东西的手艺,我肯定比不上你们,但是,论这些东西背后的本质原理,我可以说,你们加起来都不如我。”
“我会教你们明白‘为什么这么做’,而不是只知道‘这么做’。”
若是换做其他人敢说这样的大话,在场的工匠们定然会不服气,甚至会当场反驳。
他们都是在工部摸爬滚打了十几年、几十年的老匠人,怎么会比不上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孩?
可说出这话的人是温禾,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在工匠们心中,温禾是能让火药爆炸、让人飞天的神仙人物。
“高阳县子要教我们?”
工匠们都难以置信。
“这,这不合适吧,县子您可是尊贵的人啊,我们这些都是低贱的。”
有个老工匠诚惶诚恐的说道。
“是啊,若是您来教我们,只怕外面有人要对您议论了。”
那些高门子弟,那些权贵之人,哪一个会和他们这些贱籍有交集。
即便是阎尚书往日和他们说上几句,那也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
高阳县子竟然还要教授他们?
这想都不敢想啊。
“什么低贱高贵,都是人,只是分工不同罢了,何况在我眼中,你们这些为大唐默默奉献的人,比那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蠹虫要好太多。”
温禾轻哼了一声。
可他这话,没让他面前的这些人感动,还差点没把他们吓死。
一个个惶恐的站在那,什么话都不敢说。
刚才那句话温禾敢说,可他们不敢听啊。
看着他们的模样,温禾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有些事情已经成固化了。
果然啊,没有一个大能力者出现,谁也改变不了这些。
他不是那个大能力者。
温禾暗自摇了摇头,他知道安抚无用,所以只能板着脸,威吓道。
“本县子让你们学,你们竟然还敢拒绝,真当本县子不敢对你们如何不成?”
“谁再敢叽叽歪歪的,别怪本县子对你们不客气!”
闻言,那些工匠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连忙向着温禾行礼。
“小人,小人愿意学。”
“那就从明日开始,谁要是敢偷懒不来,那本县子就请他去百骑做客”温禾背着手,冷声喝道。
那些工匠连忙将头低的越发深了。
“小人不敢。”
“唉。”
温禾扶着额头。
我想做个好人,奈何这操蛋的时代啊!
不久后,孙思邈和阎立德便走了出来。
看着温禾那脸色有些不对,阎立德顿时不悦,随即朝着那些工匠扫了过去。
那些工匠见状,又低下头,不少人甚至哆嗦的想要跪下。
“尔等惹怒高阳县子了?”阎立德厉声质问道。
“立德兄,误会了,我刚才在训斥他们,他们害怕了而已。”温禾当即上前打了圆场。
阎立德闻言,这才笑了起来,对着那些工匠说道:“能让高阳县子训斥,那是你们的福份,之前也是高阳县子向本官提议,给你们涨了月奉,一个月一贯,这可是天大的恩赐了。”
“尔等若是不知足,休怪本官无情!”
“小人不敢。”
那些工匠吓得连忙跪下。
看着他们恐惧的模样,温禾只觉得胸前发闷。
娘希匹的!
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改了这所谓贱籍!
“嘉颖啊,今日多亏你和孙道长了,不如某请你们去平康坊如何?”阎立德转头便是一副笑脸。
“今日新来了一个胡姬……”
“立德兄,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先走了。”温禾打断了阎立德,面色淡淡的向着他一拱手。
“贫道也还有些事情未了,告辞了。”
孙思邈意味深长的朝着温禾看了一眼,随后便也和阎立德告辞了。
阎立德有些莫名。
他自然看出温禾有些怪,只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应该没有吧。
其实温禾不是怪阎立德。
说起来,阎立德对这些工匠算是不错了,之前还帮着他们上书争取过利益。
他只是……心情有些不好。
“县子,事在人为。”
回去的路上,孙思邈忽然说了一句。
温禾抬眸看向他,却见他已经闭上眼,嘴角微微上扬。
看他这模样,温禾便知道,即便是他追问,这老道士肯定也不会说。
这些修道的,就喜欢故弄玄虚。
事在人为吗?
温禾不禁深吸一口气,也笑了出来。
是啊,他还年轻。
李承乾也还年轻。
他们还有时间,去慢慢改变一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