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声说道:“你我既为夫妻,不必这般外道。”
二姑娘笑着回道:“也不曾特意来迎,刚巧那会子正与晴雯学着打络子,听闻夫君回了,便出来迎一迎。”
迎春到底是月事迟了,还是有孕在身,如今还不好说,陈斯远也不好提。正待携手往内中行去,后头便有李财家的追上来,道:“老爷,当家的扫听半日,可巧,府中正有个小厮罗四两,家中从前就是打井的。当家的问仔细了,罗四两说打井不难,须得人手足够,有个三两日也就成了。”
陈斯远眉头一挑,也不急着往后头去了,干脆便在前厅叫了李财与罗四两相见,旋即吩咐其就在后花园中选一处掘井。
二者自是应下,陈斯远旋即又道:“我这井有些不同,单是打出水来还不算,那水要是苦的,便想个法子堵住,继续往下头掘。你二人可有法子?”
李财眨眨眼无计可施,罗四两蓄意给主家卖好儿,凝眉思量半晌,说道:“回老爷,若如此,须得用黄泥将沁苦水的地方堵了。只是……”
只是京师甜水井本就稀缺,谁能保准打出来的就一定是甜水?
陈斯远却管不了那么许多,依稀记起京师深层地下水不过十米出头,便吩咐道:“苦水便堵了,只管往下掘上三、四丈再说。差事办好了,老爷我不吝赏赐。”
二人领命而去,转头与内宅管事儿吴俊家的言语一声儿,先行封了后花园,又领着五、六个壮硕仆役提锹、扛镐,先行选定一处打了架子,这才吭哧吭哧开始掘井。
打井一事且要耗费一些时日,罗四两更是个半吊子,起先选定的地方距园中溪流太近,打了两日溪水倒灌,只得填埋了另寻地方。这且按下不表。
二姑娘因疑有了身子,自是高挂免战牌。陈斯远敞开了恣意起来,每每在后头萱堂叫了几个姬妾过来缱绻。这厮渣归渣,好歹入睡时又跑回正房里寻了迎春同床共枕。
二姑娘倍感熨帖,待其愈发尽心仔细,二人和美自不多言。
转眼便到了二十八日。依着陈斯远,邢岫烟不同其他姬妾,自然要多给些脸面。他还琢磨着将同科、同年、同窗叫来,热热闹闹摆了席面儿庆贺一番呢。
谁知前一日邢岫烟打发丫鬟篆儿送了信儿来,只道一切从简,又说她心下并不看中这些。
陈斯远看罢不禁叹息一声儿。一则,表姐邢岫烟的确是个恬淡的性儿,素来与那功名利禄无所求。她在大观园中左右逢源,逢人便要叫一声儿姐姐,也不过是不想开罪人罢了。
二则,只怕也是心存顾虑。二姐姐新才过门,还不足一月之期,她便过了门儿——这知道的是她与二姐姐姊妹情深,迎春有今日多亏了其谋划、鼓动,二姑娘知恩图报,这才急切迎了其过门儿;那不知道的,定以为陈斯远不待见迎春,要行那宠妾灭妻之举呢。
为免外间聒噪,依着邢岫烟之意,只一定软轿接引进门,阖家关起门来热闹热闹也就是了。
陈斯远情知邢岫烟虽不争不抢,性子却极为执拗。但凡认准了的事儿,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此番若不依着她,难免时候嗔怪。因是他便只好依了邢岫烟之意。
二十八日这日下晌,家中自是置办了两桌席面。为表敬重,陈斯远亲自骑马去迎,到得邢家接了邢岫烟,这才引着一顶小轿回转家门。
邢岫烟可是正儿八经的姨娘,自是不能安置在耳房。依着迎春之意,便将其安置在了正院儿的西厢里。
这头小丫鬟篆儿引着一身粉红嫁衣,蒙了盖头的邢岫烟往西厢去坐床;那边厢陈斯远往前厅中与一众人等略略吃了酒席。待天一黑,陈斯远便往西厢而来。
这会子红玉、绣橘正在房中陪着邢岫烟说话儿,待瞧见陈斯远入内,便笑吟吟扯了小丫鬟篆儿一并离去。
俄尔,陈斯远上前挑了盖头,便见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儿正笑吟吟瞧着自个儿。
真真儿是:晕红粉颊,却才梦醒扶来;淡绿眉弯,恰是晚妆重画。偷觑人一点秋波,内藏着许多羞态;泄露出三分春色,外安排无限风流。丁香未破雨中春,豆蔻初含枝上血。
陈斯远心下怦然,又自惭道:“表姐这般品格,与我为妾实在是委屈了。”
那邢岫烟娇笑道:“这般话儿你打算要与多少姑娘家说过?”
陈斯远面上讪讪而笑,忙取了瓢来,自个儿先行饮过,又递给邢岫烟,道:“不能明媒正娶,可这合卺酒总要饮的。”
邢岫烟嫣然一笑,大大方方将残酒一饮而尽。
陈斯远又道:“料想表姐还饿着,不若我陪表姐用一些酒菜?”抬手一指,厢房里早已摆好了一小桌席面儿。
谁料邢岫烟却摇头道:“这且不急,”说话间已然带着香风投在陈斯远怀里,一双星眸含情脉脉,直直盯着陈斯远道:“我如今却是不大饿呢。”
内中风情,饶是陈斯远这等惯在花丛中打混的,也瞧了个眼直!
心下虽纳罕先前一直勾着自个儿且不肯给些好处的邢岫烟为何忽而便这般胆大了,可陈斯远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当下搂了娇躯便往床榻上倒去,口中兀自道:“表姐不饿,我却饿得紧了!”
窸窸窣窣、烛火跳动。
待事闭,陈斯远心下惊奇,不料表姐初经此事便能攀上人间极乐。当下百般温存小意,自不用多说。
好半晌,邢岫烟星眸舒展,内中秋水盈盈,舒展藕臂便将陈斯远抱住,一张俏脸儿上噙着笑,只不迭的道‘真好’。
陈斯远轻轻拍打其背脊,突然说道:“也是古怪,还当表姐此番会怯生生欲拒还迎呢。”
邢岫烟噗嗤一笑,白了其一眼,道:“我都进门儿了,哪里还要做那般小儿女姿态?”
陈斯远‘咦’的一声儿,问道:“那为何先前惯会逗弄,从来都是管杀不管埋?”
邢岫烟笑着哼哼两声儿,没好意思回话儿。
陈斯远略略思忖,心下却想了个分明——敢情表姐每次只点火儿不灭火儿,是生怕她自个儿也守不住啊!
他先前还当表姐邢岫烟只追寻那等你知我知、心灵上的投契,并不如何在意床笫之欢呢。
哭笑不得之余,又倍感释然。这男女之情,大抵都是因欲而生。二人真个儿在一处,又岂会忍得住缱绻温存?是以那等只追求‘投契’,又口口声声将劳什子‘柏拉图’挂在嘴上的,大抵都在唬弄人!
一夜无话,转天一早儿,邢岫烟便穿戴齐整来给迎春奉茶。
二姑娘心下敬重邢岫烟,因是略略欠身接了茶盏,象征性呷了一口,忙笑着道:“邢姐姐快起身。”
邢岫烟心思一转,便起身笑着道:“太太客气了。”
手帕交对视一眼,俱都噙了笑意,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