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银白的头发上晃,冻得通红的脸上满是急切。“等会儿再走!”
老支书一边跑一边扬手,军绿色的袖章在风里掀得老高。
周益民松了油门,引擎的轰鸣渐渐平息。
“刚回来?”老支书跑到跟前时喘着粗气,往摩托车座上拍了拍,掌心的老茧蹭过皮革发出“沙沙”响。
“我还寻思着明儿去城里找你呢,没想到你倒先回来了。”
“刚到村口,看见这边亮着灯,就过来瞧瞧。”周益民解下头盔,露出被汗浸湿的额发,“没想到是分收成,今年村里的日子确实红火。”
老支书嘿嘿笑了两声,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却没接这话茬,只是往他身后望了望,见人群已经散得差不多,才压低声音:“到我家坐坐?有点事跟你商量。”
周益民心里“咯噔”一下。
老支书向来直爽,这么吞吞吐吐,准是有棘手的事。他点了点头,跟着往村西头走,摩托车的灯光在土路上拖出两道细长的光带,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老支书的家就在磨坊隔壁,土坯墙被烟火熏得发黑,木门上贴着褪色的春联。
推门时“吱呀”一声,惊得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屋里没点灯,老支书摸黑往灶膛里添了块煤,火光“腾”地窜起来,照亮了墙上挂着的毛主席画像。
“坐。”老支书往炕沿上挪了挪,从桌角摸出个搪瓷缸,往里面舀了勺红糖,又倒了滚烫的开水,糖块在水里“咕嘟”化开,甜香瞬间漫了满屋。“先暖暖身子,这天儿邪乎得很。”
搪瓷缸被递过来时还冒着热气,周益民双手捧着,掌心的暖意顺着胳膊往上爬。
他瞅着老支书蹲在灶前搓手,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忽然开口:“老支书,您有啥事就直说吧。”
老支书叹了口气,往灶里又添了块煤:“不瞒你说,是为粮食的事。”
他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收得干干净净,“村里的大饭堂天天开火,百十号人顿顿不落,今年的粮食看着收得多,可架不住这么造。我盘算了下,剩下的粮最多撑一个月。”
周益民捧着搪瓷缸的手顿了顿。
之前好像就从他这里购买了一万斤的粮食,没想到消耗这么快。他吹了吹水面的热气:“需要多少?”
“一万斤。”老支书说出这数时,眼睛盯着灶膛里的火苗,声音轻得像怕被人听见,“不管是小麦玉米,能顶饱就行。”
搪瓷缸里的红糖水面晃了晃。
周益民怔了怔,虽早有准备,还是被这数字惊到——一万斤粮食,在粮票比命金贵的年头,能让半个村子的人熬过冬天。
“有点难办。”他坦言,“最近风声紧,查得严,这么大的量不好弄。”
老支书的肩膀垮了垮,往灶膛里扔了根柴:“我知道难。可饭堂里的老人孩子等着下锅,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肚子。”
他抬头时,眼里的红血丝在火光下看得真切,“你要是实在为难……”
“我没说不办。”周益民打断他,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给我五天时间。”
他站起身,军大衣的下摆扫过炕沿,带起一阵风,“五天后晚上,我来找你,行不行到时候再说。”
虽然说一万斤粮食对于周益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再多的粮食,都能从商店里购买。
要是这么轻易就答应下来的话,别人就不会知道,其中的困难。
老支书猛地抬起头,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还亮:“真能行?”
“试试。”周益民扣上头盔,推开门时冷风灌进来,吹得灶火“噼啪”响,“您别声张,等我消息。”
老支书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就算周益民不提醒,他也知道。
既然事情商量完,周益民看了看手表,发现时候不早,便告辞。
摩托车的引擎声再次响起,老支书送到门口,看着那道灯光越来越远,这才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