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四旬,风韵犹存的妇人扭着腰肢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亲热又不失分寸的笑容,一双眼睛仿佛带着钩子,在沙里飞身上溜了一圈,最后精光内敛地落定在李衍身上。
她挥手让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离开,又转身关门,这才满脸微笑,恭敬拱手道:“奴家烟波楼‘锦屏’,金燕门齐鲁舵主,见过李少侠,沙大侠。”
“有劳了。”李衍微微点头。
“李少侠哪里的话。”
她一幅自来熟的模样,亲自斟茶道:“早就接到苏长老飞鸽传书,这是您二位要的东西,都在这儿了。”
说着,从宽大的袖筒里摸出两个封着火漆的信笺,双手奉上。
李衍眉头微皱,“这么多?”
锦屏忙道:“回李少侠话,是两封。”
“上面那封厚的,是关于济南府左近以及齐鲁江湖道上这半年来明里暗里的风闻讯息。下面那封薄的,才是您特别交代的,关于……泰山那边的。”
“苏长老说了,您必然用的上。”
“哦,苏前辈果然考虑周到。”
李衍称赞了一声,随后拆开厚厚的信封。
但见纸上密密麻麻全是用蝇头小楷记录的条目,显然是经过整理。
锦屏也在一旁耐心解释道:“最近齐鲁道上的事,最紧要一条,便是‘开海’。”
“自朝廷开海禁,设港口,沿海的几家大商会,尤其是登州、莱州那边新起的‘漕海联合船帮’和‘东鲁商行’,手笔大得吓人。花重金、许厚利,将齐鲁道上许多成名高手、乃至一些隐居多年的老前辈都请了去坐镇。”
“有的是给商队押货护船,防备海外强梁;有的是派驻在新建的工坊区、仓库区看护重地。如今济南府本地,地头蛇们的日子不好过喽,高手流失,地盘上也经常有些外来的过江龙闹腾。”
“连这济南城边上的码头,纠纷都比往年多了几成,争水运的、争仓储的、争保镖生意的,整天打打杀杀。”
沙里飞摸着下巴,嘿然道:“那帮海商倒是舍得下本钱。啧,金子铺路,高手招安,看来在海上没少挣钱。”
锦屏点头附和:“沙爷说的是。还有几桩零散的,比如‘济南五虎’的老二被不明人士在黄河渡口截杀,至今没找到凶手;崂山清虚观下院新来的监院和本地帮派起了冲突,最后是玄门插手摆平的;以及最近一个月,运河上有怪事,说是有几艘夜航的粮船半夜见着水鬼了,整船人吓得魂不附体……”
“都是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奴家也记下了,给李少侠您做个参考。”
李衍快速浏览着剩下的条目,都是些帮派争斗、仇杀、新奇外来人物的零星记录,暂时看不出直接关联。
他将厚卷轴递给沙里飞细看,自己则打开了那份关于泰山的薄卷。
而锦屏的声音,则压得更低了些,“至于泰山……”
“李少侠,非是咱们不上心,实在是那里不同别处。玄门重地,历代帝王的封禅之所,自有规矩法度,连济南府的衙差和暗哨,等闲都不敢靠近岱宗坊,更别说深入那些道观宫宇云集的核心区域了。”
“咱们燕门在此地的眼线,也只能在外围打探些风色。”
她略作停顿,整理思绪:“但据收集到的情报来看,有三点异常。”
“其一,岱庙守卫比往年森严了许多,多了些不认识的道士值卫,香客进香规矩也严了。其二,近两三个月,有几位在民间颇有威望的老道士、庙祝,或称闭关,或称年老回乡静养,忽然间就不见了踪影,换了新人主事,都是些生面孔…”
“其三,也是最蹊跷的,便是半月前开始,泰山脚下的岱宗镇和红门一带的客栈、茶摊子,开始流传一种说法,说夜里有时能听到泰山深处隐隐传来如擂鼓又似雷鸣的轰响,震得窗棂微动,仿佛地底下在搞什么大动作。”
“有人传是天兵天将在演武,也有人说是泰山府君老爷震怒……这事儿玄乎,无凭无据,但传得挺广。”
泰山府君将换人!
李衍立刻想到了二郎真君在法界两界山前给他的情报。
看来上面果然有问题,但要弄清,估计要亲自去一趟。
想到这儿,他将情报收起,又看向锦屏,面色凝重道:“还有件事,本不想麻烦您,但事情有点急…”
说着,将经过讲述了一番,“关于此事,金燕门知道多少?”
提到孔掌柜,锦屏脸上的职业笑容顿时收敛,显出几分凝重和欲言又止。她下意识地朝门口望了一眼,挥手示意两个丫鬟退到门外廊下守着。
锦屏闻言,脸色也变得严肃,“李少侠,这事儿奴家确实知道一些…但水太深。”
“衍圣公暴毙孔家祠堂,孔掌柜昏迷在旁,因为祠堂有人指证他与衍圣公孙子孔尚安结下了大梁子,所以案发后,孔尚安一系的人立刻就咬死了是孔掌柜行凶报复。”
李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结仇确有其事。但……仅仅因为这个,就敢在重兵把守的孔氏宗祠内下手杀当代衍圣公?未免太过牵强莽撞。”
“还有孔掌柜没死,是不是有其他人发力?”
“李少侠您慧眼如炬。”
锦屏点头,看了看周围,叹道:“其实说起来,都是为了这衍圣公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