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肆大堂里,几个刚卸完货的力夫蹲在角落,就着劣酒低声交谈。
“那皇帝老儿,跟咱们县太爷一个德行!”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闷声道:“俺爹当年就是被剿匪的官兵抢了粮,活活气死的!官字两张口,说啥是啥!”
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换汤不换药啊……俺年轻时逃荒,见过路边饿死的人,比戏里演的还惨……”
一番话,说得在座几人皆尽默然,茶肆角落里,一个看似普通商贾打扮的中年人,默默放下了手中的账本,眼神复杂。
与此同时,崇仁坊一座僻静的宅院内,几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也在密谈。此处并非崔、裴那般顶级门阀,却也是关陇集团中颇有势力的家族代表。
“风声太紧了。”一个面色焦灼的胖子擦拭着额角的汗:“市井间已有流言,暗指我等各家在漕运、矿税上的买卖……虽未点名,却叫人寝食难安!”
“何止流言!”另一个瘦高个阴沉着脸:“我得到消息,长孙那边已有动作,新政督察司的人像是闻到了腥味的野狗,怕是要借着这股风,拿人开刀立威!”
“都是那该死的电影惹的祸!”胖子恨恨道:“那魏帝,简直是疯了,疯狗!还有夏林……他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搞得天下大乱?”
“他想干什么不重要。”坐在上首,一直闭目养神的老者缓缓睁开眼,眸中精光一闪:“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应对。此时妄动,无异于自投罗网。告诉下面的人,最近都收敛些,该补的窟窿尽快补上,该断的尾巴……果断些!绝不能让督察司抓住把柄。这阵风头,必须熬过去!”
而在皇宫大内,三娘看着暗卫新呈上的密报,脸色越发难看。
密报不仅记录了市井百姓愈发大胆的议论,更提及一些士子在文会中已开始探讨“君权民授”、“限君权、开言路”等昔日绝对不敢触碰的禁区。甚至有人将影片与新政推行屡屡受挫联系起来,直言阻力皆因“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狂妄!放肆!”三娘将密报狠狠摔在地上。
此刻整个李唐上下都是崩溃的,这是典籍里从来没有提到过的东西,没有人知道该如何应对,所有人都只能看一步走一步,摸着石头过河。
而这一切风波的源头——拓跋靖,此刻却在住所里对着几名被电影技艺吸引而来的追星小妹儿唾沫横飞地讲解着他的“声画艺术”。
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甚至以此为傲,还跟那些小妹儿说自己下次要整点更狠的,要把五胡乱华给拍出来,让大伙儿都看看男男女女在一口大锅里上下翻飞的景象。几个小妹儿被景泰帝吓得花容失色,他却哈哈大笑起来,甚至还真的从箱子里拿出了“五胡乱华”的剧本放在桌上:“君无戏言,我说拍就拍,你们先看看,看看带劲不。”
另一源头夏林,则悄然出现在了长孙无忌的府邸书房。
没有寒暄,夏林直接切入主题:“咸阳商展,不仅不能停,还要办得更热闹。”
长孙无忌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夏林,心中波澜起伏。他自然知道不能停,如今咸阳汇聚天下目光,若因一场电影便仓皇收场,无异于向天下示弱。
“夏帅放心,”长孙无忌深吸一口气:“商展照常。只是这汹汹舆情……”
“舆情如火,可炼真金。”夏林淡淡道:“光是下诏辩解,如同扬汤止沸。这个事对你来说不难吧?不过我就想问问小无忌,你是打算在历史书上留一面还是留三张?”
长孙无忌目光一凝:“夏帅的意思是?”
“若是想留一面,你就听老娘们儿的安排,她能力也不错,能够平息。”夏林看着他,眉头一挑:“但想留三张的话,你的手就要黑点了。你现在还不明白么?你没办法跟你舅父一样当世家的代言人,他们只是会把你当狗。”
长孙无忌心中一凛,他完全明白了。但此计风险极大,如同刀尖起舞,一个不慎,便是引火烧身。
“那我这就去安排。”长孙无忌紧了紧腮帮子:“还望夏帅可助我一臂之力。”
“还需要我么?”夏林停顿了片刻:“此时此刻,不正是君权最弱之时?”
长孙无忌眉头跳了几下,然后便匆匆离去部署,夏林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长安城上空聚集的浓云。
怎么说呢,夏林搞事情真不算什么,真搞事情还他娘的得看拓跋靖。
此刻的大唐啊……
山雨欲来,风已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