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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三百八十四章 灯火阑珊,咫尺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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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转向黑衣人,侧身让开道路,语气恢复了那种虚假的客气。

    “好了,韩君,请吧。”

    眼见大门敞开,内里灯火隐约,黑衣人心头猛地一紧。

    庭院深深,不知藏有多少机关埋伏,对方虽表面妥协,但难保没有后手。

    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重要的是,他深知此刻撕破脸皮毫无益处,对方还需要他的“计划”。

    强行压下心头那丝不安与警惕,黑衣人不再有丝毫犹豫,目光沉静如水,抬步便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踏入院中。

    甫一入院,眼前景象又是一变,与门外山野幽静截然不同。庭院开阔,地面以打磨光滑的青石板铺就,缝隙间生出茸茸细草,在月色与灯笼光下泛着微光。

    迎面便是一座飞檐斗拱、气派不凡的单层正厅,屋脊线条流畅,檐角高挑,挂着数盏精致的红色绢灯,灯光柔和,将廊下朱漆立柱与雕花窗棂映照得清晰可见。

    正厅前有数级石阶,两侧各立着一尊石雕异兽,形态古朴凶猛,非狮非虎,透着异域风情。院中遍植花木,多以松、竹、梅点缀,更有数株姿态奇崛的矮樱,正值花期,粉白的花朵在夜色中如云如雾,暗香浮动。

    角落设有石灯、石钵,流水潺潺注入钵中,更添清幽。

    黑衣人目光锐利,一扫之下便已看清,这庭院竟是两进。

    眼前正厅之后,另有一道月洞门,门内一条以卵石精心嵌拼出花纹的青石小径蜿蜒通向深处,小径两旁竹影婆娑。

    那三层阁楼的飞檐一角,从月洞门后探出,在夜色中沉默矗立。

    “韩君,请至厅中稍坐,饮一盏我大和清茶,稍事歇息,再......”

    首领紧随而入,脸上堆起虚假的热情,抬手引向正厅。

    “不必了。”

    黑衣人冷声打断,看也不看那正厅一眼,脚步未停,径直朝着那月洞门走去,声音硬邦邦掷地有声。

    “制茶烹茗,乃我大晋祖传之艺,源远流长。韩某无暇品鉴蛮夷之饮。”

    这话可谓极不客气,近乎当面打脸。

    首领脸上笑容一僵,眼中厉色一闪而逝,但旋即恢复如常,干笑两声,不再多言,只对身旁的“须佐”、“阿昙”及两名女忍使了个眼色,众人立刻无声跟上。

    那四名提灯侍女更是早已碎步趋前,分列小径两侧,昏红的灯笼光晕照亮前路,映得众人脸上光影明灭。

    一行人默不作声,沿着青石小径向第二进院子走去。脚下木屐、草履踏在石上,竟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训练有素,宛如鬼魅。

    穿过月洞门,内院景致更显幽深,花木更为繁茂,假山盆景错落,那三层阁楼的全貌也清晰呈现眼前。

    转眼已至楼前。黑衣人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血液奔涌,几乎要破胸而出。他深吸一口气,便要迈步踏上那通往楼内的台阶。

    “韩君留步。”

    首领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阻止。

    他身形一晃,已拦在黑衣人身前,脸上带着那种令人厌恶的、皮笑肉不笑的神情。

    “楼上乃阿糜姑娘闺阁,夜深人静,我等男子贸然登楼,恐有不便,更易惊扰佳人。若引得阿糜姑娘察觉、呼喊,岂不是......徒生事端,坏了你我约定?”

    黑衣人脚步顿住,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首领,声音因压抑的激动而微微发颤。

    “不上楼?如何得见?!韩某是来看人,不是来赏楼观景的!”

    “韩君稍安勿躁。”

    首领却不为所动,反而侧身引向小楼东北角一处更为茂密的竹丛。

    “请随我来,在此处稍候片刻,自能得见。”

    黑衣人心中疑窦丛生,杀意翻腾,但见对方神色笃定,强压怒火,冷哼一声,随着他走向那片竹影深处。

    此地距离小楼约有十丈,透过疏朗的竹叶间隙,恰好能望见小楼三层的窗户。

    众人屏息静立。

    夜风拂过竹梢,沙沙作响,更衬得周遭死寂。时间点滴流逝,每一息都显得格外漫长。黑衣人死死盯着那扇亮灯的窗,拳心已然汗湿。

    忽然,那昏黄的窗纸上,人影一晃!

    虽只一瞥,但那身形轮廓,那微微侧首的弧度......

    黑衣人浑身剧震,如遭雷击!血液“轰”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瞬间冰凉!

    是她!绝不会错!纵然隔窗只见影,那刻入骨髓的熟悉,也绝不会认错!

    阿糜!

    他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声。眼中酸涩灼热,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直冲眼眶,被他死死忍住。

    是她!她还活着!就在那窗后!

    又过了数息,只听“吱呀——”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

    那扇窗,被人从内推开了小半。随即,一支细木杆探出,轻轻支住了窗扇。

    紧接着,一个令黑衣人魂牵梦萦、朝思暮想的身影,缓缓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倚靠在了那敞开的窗边。

    月光如银,轻柔地洒落在她身上。她穿着一件淡樱色打底、绣有细碎浅紫藤花的异族“小袖”,外罩一件月白色的“羽织”,衣领交叠,露出一段白皙纤弱的脖颈。

    如云的乌发梳成典雅繁复的大晋式样堕马髻,斜插一支素银簪子,几缕青丝柔顺地垂在颊边。

    她未施过多脂粉,容颜在月光下略显苍白,却愈发衬得眉目如画,肌肤如玉。只是,那双本该明亮灵动的星眸,此刻却盛满了化不开的幽怨与哀愁,仿佛两潭深不见底的秋水,静静地望向窗外那轮孤寂的冷月。

    秀眉微蹙,唇色浅淡,整个人笼罩在一层淡淡的、令人心碎的忧郁之中,宛如一株在夜风中轻轻颤动的、失去了生气的白玉兰。

    她就这样半倚着窗棂,螓首微仰,望着天边明月,许久,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却仿佛能穿透夜色、直抵黑衣人心底的幽幽叹息。

    那叹息声极轻,却像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凿穿了黑衣人所有的理智与克制!

    他瞳孔骤缩,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倒流,又猛然冲向四肢百骸!

    是她!活生生的阿糜!就在眼前!咫尺之遥!

    什么计划!什么隐忍!什么权衡!

    所有的思虑、所有的谋算,在这一刻都被那窗边孤影、那声幽叹击得粉碎!

    一股暴烈到极致的冲动与杀意,混合着无边的痛惜与怒火,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轰然爆发!

    救她!立刻!马上!

    杀了这群杂碎,带她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这个念头如同魔咒,瞬间攫取了他全部心神。

    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轰鸣,能感到每一寸肌肉都在因极度渴望而颤抖。

    他的右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缓慢而坚定地移向了腰侧——那里,冰冷的剑柄正贴合着他的掌心,传来一丝令人心悸的、嗜血的凉意。

    指尖,触碰到了剑柄上。

    下一刻,便是利剑出鞘,血溅五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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