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二章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章 进书架
购价格达到一元七、八。然而江湾市所有的工厂,几乎都是在这个价格到来时卖的“废品”。立春晖全程参与其中,她和以往一样,记账算账,没有一点疏漏,厂里的设备共计卖三百多万元。尽管是趋势,是不可阻挡的潮流,可是立春晖在干活中,心脏时常“砰”跳到嗓眼儿。她怎么安慰自已,也无法平静下来,仿佛是她做了违法的事情一样。在这波操作之后,江湾市还有没动的工厂,那是在权力的保护下,暂时没有人敢动。有的“官人”甚至要赌一把,宁可官不当了,也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要利用自己的人脉和资源,拿下自己看中的工厂。然而职工经历没活干的伤痛与苦闷,同时又经历了无缘无故的等待,最终职工还是被弃在家里。在家里待久了,把有想法的人的想法都给磨平了。同时用时间来冲淡人们的思想和意志。

    户天宇已经在家里待下来了。一天除了三顿饭,其余是些闲杂的家务琐事,但他却做的井井有条,余下来便消磨在以前写过的文字里。一次,户天宇受周雨之约,和他大学同学一一历史老师交流时,老师说:学历史心明眼亮。这么多年里,户天宇懂得历史知识,也知道不少历史故事。特别是些经典的范例,他都感同身受。将历史和现实交织在一起,他的思想越发的活跃、开阔。于是越王勾践的故事,自然而然进入他的视线。他反复琢磨后,还是不敢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相提并论。特别是范蠡对文仲的话,能和工人们的经历相比吗?家天下,人剥削人的社会都不看好,甚至被谴责几千年的事实,怎么能存活于……面对现实,户天宇不能把古代的事实拿到今天来说。然而,历史是面镜子。户天宇的眼睛像粘了东西一样,他抬手揉了揉。

    窗外灰蒙蒙,晾衣绳上的衣服摇晃着,突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雷声轰隆隆,户天宇茫然的收回目光。屋里似乎安静下来,喘息声非常刺耳,心脏也加快“砰”跳。他的目光不段在屋里转着,他站起身来,突然想到了战友王贵生、周雨。他归拢好桌子,穿上衣服,径直来到周雨办公室。

    周局长办公室在三楼里端。他穿过走廊,来到周局长办公室。早就有美女站在那儿等候。“请问您……”

    “找周局长。”户天宇客气的答道。

    “老大,请进。”周雨在屋里听到户天宇的声音,直接喊话出来。户天宇进到屋里,周雨惊悦起来:“那阵风把你吹来。”高个儿的周雨对人诚实可信,特别是和户天宇这样的知己。自从他当上局长,户天宇还是头一回来。屋里布置得温馨、舒适,斜对门是一张气派的老板桌,靠墙摆着模样一致的两个卷柜,一个是对开门,另一个装的玻璃,看上去更像古董柜。休息室的门关着,户天宇推开门说:“这里面可有故事?”

    “老大的玩笑,都这么优雅。”周雨乐观向上的说。俩人穿过开放的花盆、花蕊,一同坐到办公室侧面的真皮沙发上。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士手里端着托盘,把两杯茶放到茶桌上,说:“您慢用。”

    “老战友,现在都这个待遇啦?”户天宇惊诧的问道。

    “都这样……”周雨欲言又止。“中午在这儿吃饭,把春晖找来,王贵生马上就到。”

    户天宇坦诚的说:“我还有事,饭就不吃啦。”接着他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王局长啥时候来?”

    王贵生接到电话,立马让司机送过来。王贵生进屋寒暄过后,户天宇说出了来意。俩人愣神儿过后,说:“这件事儿还需要我们吗?”

    “肯请你们的指教。”户天宇说:“不然也不至于冒犯两位。”

    王贵生、周雨望着神秘兮兮的户天宇,最终还是把他们知道的说了出来。户天宇细心听着,把它写在纸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写好后,他又说:“文言文里的字,有的时候是拿不准的。”于是他们又讲起越王勾践的故事。户天宇和两位大学本科生讲历史故事,感到由衷的快乐。中午时分,户天宇说什么都要走,但是周雨的一句玩笑话,才把户天宇留下来。“老大,你走了不让贵生难堪吗。”周雨摆出不肖一顾的架势,说:“况且,春晖都要到啦。”

    他们下了楼,见到立春晖后,一同走进这家酒馆。他们在雅间里坐下后,还在倒酒的时候,六道菜就上来了。

    “我不能喝。”立春晖拿着倒满酒杯的酒瓶子说。

    “留守是个很枯燥的工作吧?”周雨说。

    “要想做好,还需要费一番功夫。”立春晖深有感触的说。

    “那是啊,”王贵生热情的说:“只要开支就好。”那份真挚、亲切、热情都原于集体户的生活,不然王贵生不会说的这么直白。

    当他们一杯酒下肚时,立春晖也吃好了,她起身告辞。仨人接着喝:“老大,你知道这些话的意思吗?”周雨的话让户天宇有些纳闷。

    “知道的不多,要不然,咱们也不会单独一聚。”户天宇深有感触的说:“无聊的时候,什么都可能想起来,什么都可能出现。”他并不会向他俩吐露真实的想法。

    “无论如何,还是要适应家里的生活。”王贵生热情的说。

    “日子天天过,只有心态平衡就好,也不能再找苦吃了。”户天宇接着说:“不过挣钱是最大的难事,又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儿。”

    “会好的。你不有计划了吗?”周雨深情的说。

    “只能算是规划。”

    仨人都笑了,同时举起酒杯。

    放假十年以后,依然和工人解除劳动关系。无论工人怎么抗争;无论工人怎么呐喊,史无前例的创举和举措在冥冥之中,无论社会上什么反应,算起来已经达到预期的效果,是时候收网了。于是,在2001年10月1日《关于国有企业妥善处理下岗职工劳动关系促进再就业试点工作指导意见》一一解除(终止)劳动关系证明书。于是,把停工停产,对工人、工厂隐匿的遮羞布扯开,同时招告天下。尽管措不及防,但是使人无需再猜想,再忧虑了。如果真的想起来,也只能是头脑里的幻想罢了。对于某些不堪的行为,变为合情、合理,从而更进一步加快解决工人、工厂的问题。从而工厂、商铺、土地都把持在个人手里。难道真的有轮回?就像历朝历代的轮回一一资本家的工厂,地主、权势者的土地,投机商的店铺?当户天宇知道这些时,并不以为然,但是过后他却惊出一身冷汗。怎么能这么想呢,他甚至四下里张望许久,恐怕让人看见一样。一位老工人见到合同时,带着哭腔说:“什么时候保证过工人的劳动权益?真要是做到了劳动保障,工人能达到今天的地步吗?能成为没有家的孩子吗?”

    就是有千条妙计,万般呼救,同样抵不过最终的一纸公文。把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企业、职工全部清除,强行剥夺他们的劳动权利。立春晖在电话里对户天宇说:“老大,今天咱们正式下岗,和局里签合同解除劳动关系。还有,还有什么啦?啊,一次性买断,咱们真就成了无业游民啦。”

    在家的户天宇听到立春晖颤抖并且语无伦次的声音时,马上说:“媳妇不要急,要稳得住。天塌有高个儿,过河有矬子,一切顺其自然啊。”

    不管多么坚强,多么有主见的人,当遇到突发事件时,未免有些手足无措,心慌的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时,户天宇的话无疑是一支强心剂,稳定她的情绪。挂断电话,立春晖默默坐了下来。她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感到无助与孤独。她把自己的东西装到包里,四下里瞅着工作多年的财务室,桌子、椅子、卷柜静静送着昔日的伙伴。立春晖走出财会科,锁上门,和留守人员一起到局里办手续。

    立春晖和工友走在充满阳光的道路上。由原来的几个人,扩大到十几个人。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当年广交会,全国10种罐头荣登出口产品,咱们厂子就占据半壁江山,并且连续几年都独占鳌头。”一位走过来的老职工说:“唉,做梦都想不到,竟然走到这儿般地步。不但工作没啦,工人没得做啦,就连工厂也没啦。怎么可能让人转过这个弯儿?”

    “金师傅,现在说这些都是故事啦。”一位同行的工友说。

    “是啊,现实似乎残酷了些,”另一位同行的工友说:“有些人为了一己利益,糊乱批改,终究还是剥夺劳动者的权利。”

    “是的,说得透彻心扉。”工友们大家赞扬。

    立春晖他们很快就来到局里。大厅里回荡着嘁嘁喳喳的声响。当大厅里的人见到厂里的留守人员时,喧嚣逐渐停下来。一双双眼睛盯着“知根知底”的人,都想听听他们怎么说。当立春晖见到一位擦着眼泪的职工时,她走上去安慰着他。这位老职工对立春晖说:“再有一年就退休啦。”立春晖安慰道:“这是好事啊,一年的社保单位给你交啦,就等着退休啦。”

    “厂子就这么没啦?”他问立春晖。“也不知道咋的,反正心里憋了巴屈的。”立春晖从包里拿出纸巾,给他擦着眼泪。尽管她的心跌宕起伏,但是她知道:事情的发生发展是有它的必然性。

    大厅的职工还很多,他们都不急着办手续,嘁嘁喳喳始终在大厅里盘旋。当立春晖拿着签好的合同,先前那种复杂模糊不清的头脑,旋即变得清晰明朗起来。无论多么变化莫测,仍要拿出下乡时的朝气与干劲,面对一切艰难险阻。丈夫户天宇说过:人人都在自保,都在坐收渔利。而工人、老百姓想这么做都难,因为他们沾不上“权”力的边儿,怎么可能实施宏伟的蓝图呢?尽管糊涂庙儿,糊涂神儿,也不是工人、老百姓能触及到的。“一切都过去啦……”立春晖想着想着,终于想到自己的那片天地,憧憬与未来的规划不断在脑子里闪现。
上一页 回目录 下一章 存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