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说:‘‘开会啦,”他看了大家一眼,接着说:“车间、科室,如果大家手里的活儿干完啦,就不要再下单、出料啦。”这句话一出口,人们都傻了眼、炸了锅,并且骚动起来,人人都张着嘴,听着下文。“完活的师傅,给有活儿的师傅搭把手,都完成任务后再统一安排。”
户天宇把尚不好说的会议精神,就这么轻松的告诉了大家。不但缓解了会场里的气氛,而且摆脱了尴尬的场面。然而人们还是被户主任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云山雾罩。
“户主任,你是不是弄错啦?”一位车间主任问。
“你听没听明白吧?”户天宇乐呵呵的问。
“没活啦,这是真的?”车间主任语气沉重,张口结舌的说。
“这么说,完活就可以休息啦?”这位车间主任真不怕乱子大,把户天宇没有明说的话给挑明了。
对于大家的疑问户天宇并没做出回答。他把目光转向个头不高的于书记。书记站起来说:
“今天的会议,不谈生产,不讲效率,只有按照去做。至于大伙的疑问,暂时只能放在肚子里啦。”他的话总是铿锵有力。“没活只是暂时的,相信很快就能恢复生产。”他缓了一口气说:“首先,我们这些人要转变思想,只要我们想通啦,才能安顿好工人,只要职工的情绪稳定,休息几天,对今后的工作有好处。工人始终加班加点,全身心投入生产,这回可以休息啦,放松放松。”
十分健谈的于书记只有把话说到这里。与会的人似乎还在懵懂中,户天宇就宣布散会。人们一边往外走,一边凑近户天宇并鬼意的说道:“是不是要变……那?”户天宇把手指头放到嘴上,而后各奔各的岗位。
让人代传会议精神,刘厂长还是头一回。他有个改不掉的毛病,自己都搞不清楚的事情,怎么和全厂职工说,况且他又是个认死理儿的人,不准确的事情不轻易开口。更何况是这么突然的事情,自然转给一点就透的户主任。高个儿的刘厂长并不胖,走路时常低着头。学生时期,他和邻居家的两位玩伴同时考入专业学校。毕业后,两位同学进了石油领域,他却到石油机械厂当技术员。八十年代,他升任厂长时,得到两位大学同学的祝福。过了一段时间,两位同学为他争取到加工项目。因为都是一个专业,两位同学在电话里就和刘厂长说得一清二楚。有了生产、加工动力,工厂一边生产,一边扩大规模一一培训工人、技术人员。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管理层面,刘厂长都十分在行。多年以来,由于产品质量的提升,一度把工厂打造成江湾市的龙头企业,使产品走向全国。刘厂长因此获得了殊荣一一劳动模范。工厂的兴旺,工人的干劲,工人的工资,一直领先在前。并且厂里设立了多种奖项一一技术奖、发明奖、创新奖、新人奖、比、学、赶、帮、超奖,至少达到人手一份。以往厂里的每次会议,都是在互动中完成,在谈笑中结束。然而今天的会议很奇怪,一直让人琢磨不透。这些不确定的想法,干扰了刘厂长的思维,使他左右摇摆,他只有不说话了。200多职工的工厂,承载着石油产品的生产加工、运输、安装、调试。特别是近年来,大型抽油机数量巨增。一台台抽油机一旦投入到广袤无垠的原野上,并发挥着巨力的效能。每当地下矿藏源源不断的进入到工厂,经过高、精、尖设备的提炼、加工,多种产品投入到社会;应用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家庭的生活会产生很好的社会效益。职工知道自己的荣耀,懂得自己的命运与工厂的兴衰,因此职工和工厂有着深谋远虑的投合。
面对今天的会议,大家没有以往的轻松了。如何通知下去,却难住车间的李主任。直接说出来,职工的情绪一定会有波动,还是换一种方式吧。李主任一边往车间走,一边想着。
车间里机器隆隆。不同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每位师傅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机床上转动的活儿,圆钢在车刀的推进下,硬生生变成零部件,再经过师傅的精心加工,一件件产品在天车的帮助下,很快就从机床上卸下来。然后再从地上拾起一块毛料,借助天车的力量,一直到卡在机床上,调整间距,找好尺度,机床又开动了。工人的责任心,成就感会贯穿到每一件产品。在检验员贴上合格的标签后便进入组装车间。李主任换好工作服,开始忙着自己的工作。中午时,有的工人已经提前完成这批活。于是在大家吃饭的时候,李主任才说出会议精神:“这只是暂时的。”
“暂时就是没活啦呗。”一位干完活的师傅说。
“可以休息几天啦?”另一位工人问。
“家里有事,可以请假办事。”李主任含糊其词的说:“厂里一旦有活,要随叫随到。”
对于工人来说,放假无疑不是一件好事。机加车间的工人在一两天内,相继完成自己的活计,同时顺利的通过了质检。车间通过轮流放假的方式,完成了工人的轮休。当工人再次来到工厂、车间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衰落的厂区,寂静的车间,已经失去往日的生机与活力。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生机勃勃的工厂,如今……工人们只有瘫坐着,无神的眼睛仿佛在期盼着什么。擦机床是工人每天唯一的活儿,他们一遍一遍的擦着,不厌其烦地擦着,嘴里还嘟囔着:“可不能亏待老朋友啊。”
在没活的日子里,职工在地上划棋盘,下五道儿。后来,车间里又有了象棋,军棋。人们在迷茫、无助的等待中自寻其乐。在不知其原因的情况下,在没有活的同时,工厂依然发了这个月的工资。工人在下个月里,再也没有看到自己所期盼的啦。这时,有的工人自觉不自觉的离开工厂。厂里并没有阻止职工的行为,因为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办公室的户天宇,无聊的四下张望着,又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他感到屋里冷清刺骨,于是他站起来,出了办公室,不由自主的来到曾经工作过的车间。毫无声息的车间里,只剩下十几个人了。他们见到户天宇,仿佛见到亲人一样的热情,每个人似乎都来了精神头儿,纷纷围拢过来。
“户主任,你怎么不回家呢?”车间一位工人说。
“你怎么也不走呢?”户天宇的回答,把大家逗乐了。
“真就这么等下去啦?咋回事?师傳你应该知道?”户天宇的徒弟神秘的问道。
“只有天知道,至于工厂今后怎么样,谁儿也说不清楚。”户天宇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工人似乎摸到了底细同时也完全明白过来。
“谁儿都明白,不带有活啦,以后真要是有活,也是另一种身份。”工人似乎看清了事实的本来面目。“我说不准确,但人们心里都明白。一切似乎全变啦,变的让人难以理解、难以置信,难以接受。”
“别乱说啊,小心开除你。”工友取笑着说。
“恐怕现在这儿招不灵啦。”车间李主任说。
大家都笑了。
“到底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楚。”一位工人师傅说:“不过我倒有个疑问,如果咱们这块不出产品,地下的油也就不再往外抽啦?不出油,拿什么来保障国民经济的正常运转?没有产值,没有产品,哪还有工厂、工人,就更谈不上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啦。”他接着说:“因为经济基础,才会构成上层建筑。上层建筑是构建在生产力的基础上,同时也决定着生产关系。生产都不搞啦,就没有啦分配。工人由此失业,还怎么谈社会的发展,国富民强,简直是自欺欺人的谎话。”
“工厂不生产,工人没活干,这到底是咋回事?也许一切都在发生变化,从量变到质变?变得工人怎么也找不到北;找不着家;找不着自己到底是谁儿啦?大家别不信,慢慢会把工厂变到个人手里,到那时我们就更惨啦。”一位工人忧心忡忡的说。
“工厂是职工的工厂,自主权、发言权是全体职工的,绝不能在我们手中丢掉。同时也是职工一砖一瓦积攒起来的,应该属于全体职工。不能让那些投机专营者占有。”黄师傅倒理直气壮起来。
“难道又是一个过渡时期?”谷师傅说:“无论怎么过渡也要生产,如果不生产,有些事物会停滞不前,既然能撑过一时,也只是一时罢了。”
“到那个时候,把工人推向社会,”一位嘴快的工人担忧的说:“社会秩序堪忧,会引发多种不确定因素,对家庭、对社会构成不稳定性,还会引发刑事案件。”
“工厂不生产,工人没活干,这叫什么事儿。工厂、工人到底犯得哪门子天条?”武师傅越说越起劲。“就当前的情况来说,生产的可能性没有啦,如果时间长啦,烂摊子顺势形成,工厂也就没啦。”
“嚯,武师傅己经成为预言家啦。”于师傅赞扬道。“有先知先觉呀。”
“不能这么认为,事情总会往好的方面发展,不要过早的下结论。”王师傅说。
“那么,你的意思呢?”贾师傅提高了语气。
然而在人们不经意的话语中,仿佛又回到工作的层面,其氛围热度,不亚于机器的隆隆声。伴随着每件产品的诞生,师父们昂起埋着的头,脸上洋溢着喜悦和无限的力量。长时间的工作,他们的技术娴熟、稳固。在此基础上进行技术、业务上的提升。每个人的素质、德行化作每一件产品,在广阔的大地上熠熠生辉。
尽管每个人的话都不拘小节,并且无所顾忌。也许工人这儿些话会招来麻烦,但是他们仍要表达自己的心愿。户天宇从农民到工人,进厂就跟师傅学徒,后来又在车间里带徒弟;又在车间当主任;又从车间走进办公室。尽管工人们的谈笑随心所欲,但是户天宇和工人一样的无奈与痛心疾首。工人的仗义执言,顾虑和担忧又有谁儿能知道?这场来势凶猛的停产、停工同样让人身陷绝境。每每独处时,户天宇是那么的透彻心肺,仿佛缕缕阳光,拨去压抑的情绪,使之豁达起来。当户天宇往回走的时候,脚步沉稳了许多。面对现实,户天宇的认知更加深刻:每个人都是生存、体验的过客,只有在某种意境的社会氛围中,感受、发掘、参与、实践,然后把这些过往加以总结,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毕竟是亲力亲为的做过。太阳天天升起,日子天天得过,生活本来就掺杂着各种的不确定因素,只有自己才能化险为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