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东听了这话,险些吐血,这原来农民卖点油,国家还睁只眼、闭只眼,那自己雇人卖油,肯定要蹲大狱了,这买卖还做什么劲啊!
看到满脑门子苦恼的赵兴东要说话,林强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道:“卖油是存在一定的法律风险,不过也确实方便了城乡之间的物资交流,只要把量控制住,问题没那么严重。叔又在公安系统,万一有什么事情,也能提前跟你打个招呼。所以你也别害怕。”
见赵兴东点头,林强继续说道:“至于你姨说的雇人卖油,那是千万不行的,我的建议:你如果想做大一点的生意,还是办个固定摊位,雇人还是雇,但卖些鸡蛋、调料、土特产、酱油醋什么的,粮、油、棉这种国家统购统销的物资,就别弄了。你如果只想挣点零钱,那就礼拜天,去自由市场摆个小摊,卖点油,因为你是农民户口,出了事也不要紧。”
林强停顿了一下,给赵兴东时间,用来消化他的讲话。然后又说道:“至于你姨说的,让你雇的人住到我这里,把货也存放到我这儿,这也不合适。一来我们是公家人,参合到生意里好说不好听,不过这倒不重要。关键在于,万一你的生意出点事,就可能把我牵连上,到时候我就不能为你说话了,所以你倒霉不要紧,只要我还在,自然会帮你,但如果我倒了,那也就没人能帮你了。兴东,这个道理叔想你是明白的。你要想做大生意,本钱方面,叔是会帮你的。怎么样?叔的话,不会让你觉得生分吧。”
赵兴东哪能不懂林强的意思,这时他已经被眼泪蒙住了眼睛,林强这番话应该不是要和自己撇清关系,这是在尽可能帮助自己的基础上,又要尽可能的保护双方。即便是父母,也未必有如此精密的安排。赵兴东从总体上是信任林强的,不过他阴暗的内心,使他对任何人都有保留,毕竟林强不允许自己在他家放货,也有可能是嫌麻烦。赵兴东暗想,今后一定要找机会问他借一大笔钱,试试他是否是真心帮自己。
但现在赵兴东还是被林强的一番话所打动,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的说道:“林叔,俺咋能这么不知好歹呢!您这么做,那是要尽最大限度保护俺呀!”
林强听到赵兴东的话,也感到欣慰,没有看错这孩子,明事理、懂礼数、能吃苦,将来必成大器。他拍了拍赵兴东的肩膀,安慰道:“傻孩子,明白叔的苦心就好。”
等赵兴东平稳了情绪,林强继续说道:“你要做生意,第二点要注意的是,凡是入口的东西,一定注意安全和卫生。虽说现在也没有几个阶级敌人,但也保不准会有坏人兴风作浪,吃的东西一旦出事,就事关人命,千万马虎不得。否则真出了大事,那谁也保不了你。”
“嗯,俺记住了。”
“这第三点,以后不管生意有多大,都不能张狂。中午咱们说了,今后国家的大势是搞经济,这样做生意的人会越来越多,肯定有些人会财。可枪打出头鸟,虽说政策从根本上不可能反复,但在执行时,难免有偏差,有些冲在前面的人,少不了做冤死鬼。死的这些人,不见得是最有钱的,往往是最不长眼的。所以千万不能张狂,生活要简朴,态度要谦虚,即便赚了钱,也要说赔钱了,可不敢露富。兴东,你年轻,这一点尤其要注意。”
“叔,你咋能肯定,俺就一定赚大钱,万一赔光了呢?”
“叔相信自己的眼光,好好干,别让叔失望!”
“叔,那借你吉言,俺敬你,干!”
“干!”……
两人又是几杯酒下肚,林强已经喝了六、七两,也有点上头,借着酒劲说道:“兴东,国家原先搞得那套不行了,再不改改不得了呀!”
赵兴东咽下一粒花生米,问道:“咋不得了?”
“嗨!你知道二月份,打越南吧。”
“当然知道,对越反击战嘛,打的越南鬼子满地找牙。”赵兴东答道。
林强是喝的多了,有些控制不住,继续爆料道:“那是宣传,夸张了!我的一个战友,已经是团职了,这次也参战了,给我来信说,打的太惨了,死的战士太多了。”
赵兴东有些不信,说道:“越南屁大点地方,咱们伸个手指头,都把它捏死了,至于死那么多解放军吗?”
林强毕竟是军人出身,又和战友保持着联系,自然知道很多内情,对赵兴东的盲目有些不屑,说道:“切,越南人和美国鬼子打了那么多年仗,已经很有经验了,再说,咱们中国一直援助他们,他们的军官都是从咱们的军事学院毕业的,解放军的战术、战法他们太了解了,所以这一战,我们吃了很大的亏。”
“那咱们还是打胜了,都打到他的平原地区了。”赵兴东不服,辩解道。
“就是你说的,越南太小,确实抗不住咱们中国。可关键不是越南人能打,关键是解放军都不会打仗了。我战友说,这次反击战,跟演戏似的,什么火线入党、火线提干、写决心书、写血书,整个战场被那些搞思想政工的,弄得像演电影一样,这还打个屁仗。”
赵兴东不解,问道:“这些不是能提高士气,增强视死如归的精神嘛?”
林强解释道:“可搞多了,就成了形式,就假了,没人信。有那时间,多练练射击,多分析分析敌情,多研究研究地形,多考虑考虑补给,打的时候,也不至于死那么多战士。哎……你不知道,我们好多炮弹、火箭弹,都是臭蛋,打不响啊!有的坦克,遇到陡坡还往上开,结果直接翻过来,扣到地上。规定一天的穿插,四天都走不到,这都是平时训练跟不上啊。妈的,念着《**语录》就不挨枪子了!那不成了义和团吗?”
林强的醉话,让赵兴东迷茫,问道:“这解放军原来整天就政治学习,不搞军事训练吗?”
“哎……,也差不多,这次反击战以后,全军都在整顿,现在要全面加强、恢复军事训练。兴东,你说咱们国家再不改变,那还得了吗?”林强感叹道。
“叔,你也别悲观。上午咱们说构成国家的四大基本力量――工人、农民、解放军、知识分子,这知识分子都平反了,地位、名誉都在恢复,这不已经改了吗?你刚说,解放军在越南吃了亏,现在都在整顿,这不也正在改吗?四分之二都改了,国家会好起来的!”赵兴东是现学现卖,反而劝起林强来。
林强毕竟是县里的高官,能看到一些低级别的内参,加上有周鼎天这么个经济专家做顶头上司,眼界和水平都有很大提高。听了赵兴东的话,很是满意,干了一杯后,说道:“国家会好起来的!我信!兴东,你不知道,这工厂也改了,解散了武斗队,全力恢复生产,提高产量,工人们整天都在加班加点。”
赵兴东听了先是高兴,可随即有些失落,说道:“这都改了,啥时候轮到俺们农民呢?”
林强听了,拍了拍赵兴东的大头,赞道:“不忘本,好样的!”随后又故作神秘状,小声说道:“农村……也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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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语:国家大势后来演变为改革大潮,改呀!改呀!改呀改!谁会相信改成三十年后这个局面!